“你不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封建吧！”她的外公银色的头发在窗外投下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紧蹙着眉心。

小姨妈缄默不语，机械地往嘴里塞了口饭。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外公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却厚重，转向岑淑慎的时候转而慈爱：“舒舒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岑淑慎刚夹的一块肉还挂在筷子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我……”她想起发现夏怀熙弄丢时候的痛苦，“事态是我无法处理的时候我应该求助家长？”

外公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褶子慢慢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发生这样的意外，你也不想的。我一点都不鼓励孩子打小报告，孩子就是孩子，小报告打来打去，下一辈还怎么当朋友？你们几个做家长的，别老探听孩子在想什么，想想你们自己做孩子的时候，高兴被我知道吗？”

“是，爸爸说得对。”

“别搁这敷衍我，我年纪是大了，但还没老糊涂呢，你们几个，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我还不清楚你们——”外公摆了摆手，目光游离到夏怀熙头顶上，声音严肃了些：“西西？”

夏怀熙卷翘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我……不该轻信……”

“行了行了，也不是要你在我这写检讨，没错，说到底这么多事都是你折腾出来的，也许你妈妈在一些事情上处理得不太合适，但外面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西西啊，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夏怀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都给我去支持转发我们家族的音乐人的专辑，”外公敲了敲桌子，“小孩子有什么梦想，要鼓励，年轻的时候都天天想着稳定、躺平，那还像个年轻人吗……西西，你下次离家出走，来外公这，外公活了一辈子，还是有点积蓄的。”

小姨夫陪着笑：“爸，瞧您说得什么话，西西不会再这样的……”

外公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脸色冷淡的小女儿：“我哪里担心西西了，我是担心你们两还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控制着自己的儿子像控制一条狗，一个两边瞒两边讨好，但凡你坚定地站你儿子……”

小姨夫脸上露出了一瞬苦涩的笑容，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下去。

“行了行了。”外公适时地停下来，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餐桌上很快恢复一团和谐。

外公温和地夸奖了两个孙辈的成绩，嘱咐他们再接再厉，又给他们加了一个红包，祝他们学业进步。

夏怀熙也不再顶着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乖顺地像只绵羊，接过了外婆递来的红包，外公自己学历高，还是个唯成绩论，他瞥了一眼圆润丰满的表姐：“瑶瑶也向自己的弟弟妹妹学习，活到老，学到老……”

岑淑慎明显地看见表姐脸上的神情不是很愉快，都工作好几年了还要被外公教训不念书，这谁开心得起来。

岑妈打岔问：“瑶瑶什么时候结婚……”

“大概四五月份样子，舒舒来当伴娘好不好？”表姐的脸上带上了甜蜜的笑容，漂亮的大眼睛弯成月牙，流淌出温柔的爱意。

岑淑慎应了下来，心里却打了个寒战，婚姻这东西，冷暖自知，希望以后的她也是真的开心吧。

表姐脸上洋溢着幸福，岑淑慎却注意到大姨吃饭的动作顿了下，手指攥紧了手里的汤勺，然后缓缓松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小姨妈今天全程像条幽魂，毫无动静，小姨夫的手在餐桌下偷偷拉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她冷漠的外壳似乎有一丝松动。

桌上的菜浓郁鲜香，尚且热乎着，人心却未必，连还算亲密的亲人之间都吃出了心思各异的感觉。

外公外婆恍若未觉，外公优哉游哉地喝酒，不再掺和事情，外婆小声地一个个把自己的孩子们关心过去，四五十岁的三个女儿在她眼里都还是孩子，她把自己织得细细密密的毛衣拿出来分给三家人，女儿女婿孙子孙女都有份。

“妈……”大姨是个暴脾气，“不是说了让你别弄这些，你眼睛不要了哇。”

外婆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像一个小孩子：“我……”

岑妈温柔地安抚：“谢谢妈，我们也是担心你眼睛不太好，明年少做点行嘛，你之前给我们纳的布鞋我们穿都穿不完……”

“怎么穿不完，总有穿完的一天，我还能给你们缝几年……”外婆眼泪汪汪，她是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子了，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她。

岑妈和自己姐姐对视一眼，无奈地站起来安慰她：“好了好了……”越安慰哭得越大声。

外公：“……”

“行了，大过年的你准备哭到晚上？”他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几十年的妻子，外婆眨了眨眼睛，哭不出来了。

……演的？

岑淑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外婆一秒收了泪水，目光默默地移到自己妈妈身上，她记得她妈妈也是……这也能遗传吗……

岑妈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地瞪了她一眼。

吃饱了饭姐弟三并排倒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她表姐已经彻底进化为恋爱脑了，十句话三句在讲自己未婚夫，还有两句问他们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没……”岑淑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看不上……”夏怀熙在手机上不知道摆弄些什么。

“切。你们两个小屁孩。”表姐的手指在手机上敲击，脸上又浮出了酒窝，“反正你记得来当伴娘，西西要不要当伴郎？”

“不……”夏怀熙被岑淑慎狠狠掐了一把，“好。”

“你真发了个专辑？你才高中啊……”

“很简单啊，收歌，编曲，录制，混音，母带，申请版号，批量刻录……只要你有这个。”夏怀熙捏了捏手指，对着自己表姐炫富。

岑淑慎：“……”她从沙发上拿起抱枕摁在了自己表弟脸上。

“错了错了，请你吃饭。”夏怀熙很有眼色地哄自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