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来，她其实有努力压下自己的无条件自信。

但是失败了。

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她不是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她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天下这么大，有多少人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岑淑慎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怀疑自己是天道宠儿，相信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宇宙的中心。

人并不会随着年龄逐渐加码就突然成熟，多活了十年，该糊涂的地方也依然糊涂，她以为自己回来之后会像小说里一样，闺蜜和父母惊叹于她的成熟，甚至怀疑起她的身份，岑淑慎也曾经在床上把自己摊成一块煎饼去考虑要不要坦诚相待。

“要是被发现了重生，我要怎么办？”

我到时候说你想多了，我说对啊，我就是从下辈子来拯救你的，十年后的你托我来给你带句话……

岑淑慎脑子里已经过了八百场戏。

戏是挺多，结果什么都没有，她像是一滴水溶入了一片海洋，毫无痕迹。

非要说的话，她的心智也只勉强同早熟的17岁学生不相上下，学习学到心态爆炸的时候还要季阳来安慰她，她算什么成熟的成年人嘛——

岑淑慎气呼呼地弹了两下按压笔，按下去，跳起来，按下去，跳起来……然后刷拉在答题卡上写下答案。

这次月考的数学卷子并不难，填空第14题也只是有点繁琐。

已知函数……将集合A\u003d{x｜f（x）\u003dt，0＜t＜1}（t为常数）中的元素由小到大排列，则前六个元素的和为……

只要分类讨论，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点，就很容易就能解得答案。

其实有些高中，会选择性放弃掉14题，甚至放弃掉11-14题，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讲1-10题，机械地把答案和解题步骤灌进学生的脑子里，但是刘强带的班不会，他会选择性放弃掉1-10题，直接当你会了，然后直接上11-14题，这对一些数学基础尤其差的学生来说，就是灾难。

岑淑慎的数学基础其实还可以，但是上限就在那里，无论怎么跳都跳不起来。

应用题是一道很简单的常见题，“储油罐的表面积S为定值，当圆柱高h与半径r的比为多少时，容积最大？”

她流畅地动笔写——

S\u003d2πr2+2πrh+πr3\u003d……

h\u003dS-3πr2/2πr

下腹突然一阵绞痛，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她脸色一白，半趴了下来。

陆唯就坐在斜后排，他敏锐地抬起头望过去，岑淑慎正半趴在桌上，隐约可以见到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白得像纸，两只手捂在小腹上揉搓，他微微蹙起眉，青白的手指攥紧了笔杆。

“怎么提前了这么多，这也是主角待遇？”“$\u0026***子宫”

岑淑慎在心里骂骂咧咧，吃力地举起手向监考老师求助，监考老师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老师，被一个陌生的中年男性知道自己在生理期总会有些尴尬的，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岑淑慎苍白的脸颊上飘着红晕，小声地跟监考老师说了两遍肚子不舒服，男老师绞着眉头对她点了点头，她便拿外套系在腰间快步走出了教室。

*

陆唯手上的笔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他凝神注视着凳子上那滩凝固的暗红色，突然拿胳膊肘子去怼桌上的可乐，易拉罐飞起一个弧度，几乎是精准地倾洒在岑淑慎位置周围，凳子上、桌子上、地上、深棕色的液体迅速地流淌开来，汇聚成一大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可乐香气，地面被沾上了一层黏黏的湿气，那一小滩凝固的暗红色彻底看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

岑淑慎已经走远了，刚才似乎看到她拐进了同楼层的洗手间？

陆唯只是走神了片刻，便把心思拉了回来，从他随便扔在地上的小包里掏出一包湿巾，举手示意老师他需要收拾一下狼藉。

“毛毛躁躁的。”监考老师不满地嘀咕一句，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满脸严肃。

他很快就把地上凳子上连带着一小块半凝固的血色擦了干净，还掏出一瓶香水小样轻轻地按下喷嘴，淡淡的果香调渗透出来。

陆唯全程动作幅度很小，挪动椅子的时候尽量不吵到还在写卷子的同学，快速收拾完之后他又抽出一张湿巾仔细地把每根手指擦拭干净，回到位置上继续做卷子，期间考场里不少人偷偷瞧他，他都视若无睹。

已经小一刻钟了，岑淑慎还没回来。

陆唯揉了揉眉心，视线掠过岑淑慎的空座位，颇觉心绪不宁，他勉强又解开了一道大题，摔下手里的笔，举手示意自己要去下洗手间。

像这种月考，管得会比较松，监考老师虽然不太开心，但还是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他一出门就快步拐进洗手间的区域，月考期间走廊上空空荡荡连一只老鼠都没有，他在空旷的洗手台附近试探着喊了一声：“岑淑慎？”

“陆——唯？”过了有一会，岑淑慎犹犹豫豫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

“你需要帮忙吗？”陆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淡而毫无攻击性。

岑淑慎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能帮我去买包……嗯……”

“我知道了。”陆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明明数学卷子上还有整整两道大题没有写，心里却莫名有一点儿窃喜，没有来由的，把他的心绪浸湿。

他摸了摸放在口袋里备用的几张一百，掉头下楼直奔小卖部，知道月考期间没人来买东西，小卖部老板便把空调关掉了好省电，挤挤塞塞的小卖部里又闷又热，三十来岁的男人露出一个圆润的肚皮坐在门口扇风。

“有卫生巾吗？”陆唯跑急了，一路冲到老板勉强，微微喘着气问，白皙的脸上泛着微红。

小卖部老板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笑得意味深长，露出一口有些蜡黄的牙齿：“小伙子给女朋友买哦？”他从柜台里捞出一包粉色的东西，夹带着一团灰。

陆唯撩起眼皮没理他，纤长的手指拎起粉色的包装袋，抖了抖灰尘：“多少钱？”

“呵呵呵，十五块。”小卖部老板尴尬地笑笑，张口就报价。

陆唯戳了戳看着有些粗制滥造的塑料包装，微微拧起眉心：“只有这个吗？”

“不买拉倒。”他又坐回了门口，把被汗浸湿的T恤扯得更上，拿着一把巨大的蒲扇呼啦啦的扇，身上明显的汗臭味引得陆唯不动声色地掩住鼻子。

无论在哪，一个学校里的小卖部老板向来是相当横的，说实在的，一年盈利能五六十万的小卖部，不知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就算知道他吃了不知多少高中生的零花钱，可你又能拿垄断产业怎么办。

陆唯不能怎么办，他面无表情地接过老板找的钱，没工夫跟他争论，急冲冲地揣起卫生巾就往回冲，好在考场就在二楼，还挺近。

“我买到了。”明明没人看他，他还是带着几分邀功地抖抖自己的狗耳朵，语调很平，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喜意。

“快夸夸我！！！”陆唯心说。

“谢谢……太感谢了……”岑淑慎疼得往常清脆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怎么给你……”陆唯揣着一包粉色的方块小包，在女厕门口团团转。

“你扔给我？”岑淑慎也有些心浮气躁又不知所措。

陆唯都快急得瞅着没人冲进女厕所了，好在恰巧有个女老师经过，陆唯赶紧抬脚就冲出去拦住了她，一把把手里的卫生巾塞她怀里，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一张脸腾的烧得通红。

好在陌生的女老师很贴心，好奇地打量一眼陆唯之后会心地笑了笑，随手把手里捧的资料托给陆唯看管一会，拿着卫生巾哒哒哒地走进了女厕。

陆唯收回了目光，在外头用凉水冲了冲发烫的脸颊，一颗悬浮的心脏踏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