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每学期一次的谈心局，每次学期末，刘强会把每个同学一个一个喊进办公室，对他们殷切地嘱咐，这对于很多同学来说，是放假前的一次酷刑。

因为刘强的爹味很重，也不爱听人解释，攻击力又强，绝大多数高中生只想开开心心放假，不想讨论分数和成绩，明天和未来，更不想听什么你家里条件一般，你父母怎么怎么样，如果你再不努力，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成绩是这么好提高的吗，所谓的未来是这么好挣来的吗？

岑淑慎现在学习很努力很认真，可是她心里也明白，岗位和好的未来就像萝卜坑，前人轻易占进去了之后，后人再卷再努力，也没有办法拿到别的萝卜已经占好的萝卜坑。

刘强说的话有用，有道理，可是除了让人听了觉得难听，其实没有非常大的实际价值，而绝大多数老师和家长都在干同样的事。

好在鞭子没有打到岑淑慎头上，只是有时候听到一句接一句的难听话，她还是会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但今天每个从办公室回来的同学没有或阴着脸或撇着嘴，左右张望然后气愤地蛐蛐两句，都是带着笑出来的，岑淑慎听到两个同学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强哥刚才好声好气地哄我还夸我，我的老天，看到他笑成那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也是我也是，他吃错药了？”

“霍。”岑淑慎本来也知道刘强不会骂她，但还是心里松了口气。

岑淑慎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刘强正在和孟星河聊天，“星河啊，你恨老师吗？”

什么！恨什么！

岑淑慎眼睛一亮，左右环顾了一圈，把身子往门上挪了挪，耳朵偷偷地贴了上去。

“怎么会。”她听见孟星河言不由衷的声音。

“之前是我做错了。老师不是要你原谅我，但是我做错了事该跟你说声抱歉的。老师跟你一样，也是农村出来的，所以有时候对你要求高了点，有些话是我讲的不妥当，你们都还是孩子，我还讲那些什么起跑线不起跑线，出身好不好，家里有没有钱……”

“太偏颇了，孩子就该做孩子该做的事……”

“可其实，我自己也做过孩子，我知道当我比别人穷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小时候住着比现在你们的农村破得多的房子，夏天没有电扇，菜里见不到荤，没事就挨骂挨打……然后我考上了大学，和同学比起来，我经常觉得我是不幸的，后来他们干什么的都有，只有我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

“星河你有没有见过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山里，边远的乡村，教育资源很差的地方，整个村子只有老人和孩子，满教室都是留守儿童的地方，他们的梦想，是进厂打工……”

“贫穷与富贵都是相对的。成绩的好与差也是，幸运和不幸也是。”

“就算在这个县城家里条件不错，教育资源相对丰盛，再往大城市看看，又觉得自己远不如他们……”

刘强说得声情并茂，孟星河在里头听，岑淑慎安安静静地在外头听。

“所以是我说的话不妥，你已经很优秀了，不需要和任何人比。拿不到第一也不是你不努力不出色，只是这世界上出色的人有很多，所有人都不能说，永远能当第一。”

“但第一与否，你都是我很器重的班长，最喜欢的学生，很……”

刘强煽情的话停在嘴边，对外头吼了一声，“给我死进来。”

岑淑慎：“……”她往后退了一步，考虑现在闪人来不来得及。

“说你呢，岑淑慎，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岑淑慎讪讪地走进办公室，听刘强像连珠炮一样发射，“你站门口听两句就算了，怎么还整个人趴在了门上，还被老黄拍了发给我，你让我在同事里还怎么混……”

岑淑慎挠了挠头，笑得甜甜的。

“笑笑笑，就知道笑。”

“星河你先回教室吧，等放了假老师再约你一起聊聊天。”刘强温和地对孟星河点了点头，孟星河从岑淑慎走进来整张脸皮就是烧的，滚红滚红，透着暗黄。

他懦懦地点了点头，冲岑淑慎也点了点头，三步并两步逃出了办公室，留下岑淑慎和刘强面面相觑。

岑淑慎：“……”

刘强：“……”

刘强瞅着岑淑慎灵动的眉眼，微叹了口气，“算了，懒得说你，下次偷听别趴在门上了，这个学校是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你没有，我还有呢，我丢不起这人……”

“坐吧。”

“这次考得很好，已经在教室里夸过你了，我就不跟你道歉了，这一年多以来，我也没有凶过你吧……”

“你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孩子，也不需要老师和家长多加管束，各方各面都很优秀，和班里的同学处得也很好，几乎不需要老师操心，我没有很多东西要嘱咐你。”

“我唯一要跟你说的就是，名利是一把双刃剑，过多的赞美，容易让一个人看不清自我，迷失自我，这个度要你自己把握……”

“……”

“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放心大胆去做。”

刘强发表完自己的讲话，慢吞吞捧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回头看岑淑慎脸上混杂着感动愉快和一丝奇怪的情绪，“怎么了？”

岑淑慎吞吞吐吐：“刘老师，谢谢老师，就是……你对每个学生都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吗……”

刘强：“……”

“滚出去小兔崽子，给你脸了，去去去……”刘强的脸涨得通红，跟他刚才的器重的班长一个色，恼羞成怒地把岑淑慎赶了出去。

逗完老师，岑淑慎见好就收，笑得眼睛弯弯，蹦蹦跳跳地出了办公室，撞见陆唯含着笑看她，目光从她的眉眼逡巡到她的唇间，然后蓦地收了回去，垂下了眼帘。

而薛瑾瑜则毫不避讳地大声笑话她：“舒舒你是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