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的沟壑中，逐渐泛起火光，似是人间地狱，万鬼哀嚎。

褚念夕站在山坡上，凛冽的寒风刮过她的脸颊，似是要割破她的脸，她看着那漆黑压抑的村庄被熊熊大火吞灭。

山路上三三两两举着火把，石堰的人托着木板车，上面是从村子里带出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年轻女子，可此时的她们，却带着意想不到的苍老。

赵三跟今晚被送进村子里的几个女孩也在一旁帮衬，看着她们的样子，褚念夕若有所思。

吴钩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披上披风，浅声道：“小姐，更深露重，回车上吧。”

褚念夕身子一僵，裹紧披风，冷冰冰的问：“你说，人到底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吴钩眉心微动，澄澈的眸子闪了闪。

“不知旁人，我只知当年初见小姐，舍我一碗粥，我便觉得所受苦难皆如过眼云烟，小姐，救人是好事，活着也是好事。”

“我今天杀了很多人……”

吴钩眸子发亮，笃定道：“那人些该死。”

褚念夕寒眸闪了闪，扬眸去看吴钩，唇角绽开一丝浅淡的笑意，透过他的肩膀指着他背后月色浓稠的流光城，“那里，有更该死的人！”

回城时，赵三突然突然追上褚念夕的马车，提醒道：“你答应过我，救我妹妹。”

“你妹妹已经在村子里了，一会吴钩会带你去找她。”

赵三有些惊诧，“你把我妹妹带出来了？”

褚念夕点头，“卖身契我已经毁了，以后，你们兄妹自由了。”

赵三愣住，很久没有回过神来，他张着嘴，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褚念夕将从孤寒山带出来的女人也一同安排在城郊的孤村中，村里已经准备好了急用的药材。

一群苦命人，抱团聚集在一起，相互照顾。

褚念夕并未进村，一回城就回府上沐浴更衣，焚香梳妆。

笑樱一边忙活一边儿觉得奇怪，给褚念夕梳头的时候，就忍不住问：“小姐，这大晚上的你准备这么隆重做什么？上次宫宴，也不见你这般仔细妆容。”

褚念夕指着衣柜中那套朱红色的衣裙，“给我拿这一套。”

笑樱更震惊了，“小姐，你还要出去吗？”

“嗯。”

褚念夕换上衣服，她一挥衣袖，铜镜中人影婀娜，绿肥红瘦，媚骨天成。

笑樱看呆了，痴痴然问：“这么晚了？小姐要去哪儿啊？”

她在眉心印了花钿，是一朵叱咤秾丽的彼岸花，正衬今夜血色朦胧，卷翘的睫羽翕动似羽扇轻摇，她回身道：“备一辆马车，去离北王府！”

届时，石堰正苦着一张脸跟南宫霈诉苦，唉声叹气，苦大仇深，一百万个不乐意。将褚念夕屠村时的样子渲染的如同地狱恶鬼。

“爷！屠村啊！一个女人，一言不合，就屠村啊，这还得了？那玉牌王爷还是早些收回来的是，不知在褚小姐手中，日后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我离北王府，怕惹祸？”

“怕是不怕，哎呀，爷，话不能这么说……”

石堰瞪眼，又将事情的利害磨叨了一遍，无非就是什么京都不比漠北，要韬光养晦，潜鳞戢羽一类。

南宫霈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唇角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正在临帖，一支狼毫在他灵活的手腕下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急转处力透纸背，尽显功底，说不出的丰神俊逸。

一如他眉眼那般出类拔萃，风光无两。

漠北来的草莽子王爷，不但善于舞刀弄枪，还写得一手好字。

石堰有些沮丧，委屈道：“爷，您听进去没有？”

一笔落成，南宫霈才抬眸挑了一下眉梢，不大意道：“顶天儿了不就是屠个村嘛？你没屠过？”

石堰愣了一下，“爷，这不一样，那时候咱们在漠北，屠的是北狄人。这里是京都，那个村子是造私兵甲胄的……”

“京都又如何？”南宫霈打断他，“还不如爷的漠北！”

“哎呀，爷，你怎么就不明白，属下是想你提防着褚小姐，今日屠村，她可是只字没提褚家。”

“啧！”南宫霈不耐烦了，“嘴碎，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滚出去，别耽误爷练字。”

石堰憋红了脸，觉得漠北走到了今天不容易，他大有冒死进谏之意，赌气道：“爷，属下觉得，女人误事！褒姒误国！”

南宫霈彻底没了耐性，一脚踹在石堰的屁股上，瞪眼道：“你要教本王做事？”

话音刚落，门口影卫闷声道：“王妃，来了。”

南宫霈轻笑，捶了石堰一拳，“瞧瞧人家的觉悟，什么褚小姐，石堰，那是我的女人，是未来的漠北王妃！”

石堰哑火了，叹着气退了出去。

一开门，褚念夕已经走到门前，石堰吓了一跳，直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见过褚念夕几次，初见便知其美得不可方物。

可今夜，这一身红衣，灯火摇曳下，那身姿曼妙，天人之色，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南宫霈隔着门瞧了一个身影，瞳仁巨颤。

连忙捡起毛笔，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全神贯注的写字，就连褚念夕进了屋，他头也不抬。

褚念夕不打扰，兀自走到书案前，她抬腕拾起砚台上的墨条，轻轻研磨。

隔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少年意气风发，眉目俊朗，女子红袖添香，唇角含笑，此处无声，无声胜有声。

一副帖写完，南宫霈才放下笔，褚念夕轻声开口，言辞不吝夸奖。

“王爷写了一手好字。”

“嗨，漠北草莽会写什么字？附庸风雅罢了。”

他还的记得褚念夕那日的骂，褚念夕眉心微动，歉意道：“是臣女不识金玉，有眼无珠了。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南宫霈抬眸，心下一悸，赶紧别开目光，面上却一副不动声色，装模作样问：“哟，你什么时候的来的？找我有事？”

褚念夕眉心微蹙，面露娇羞，明知他故意装傻充楞，也只好陪着他演戏。

“来还王爷令牌。”

褚念夕将翡翠玉牌递过去，南宫霈垂眸瞧了一眼，笑道：“不要了？”

“嗯？”

“还了我，再想拿去为非作歹，可没那么容易了。”

“那不还了。”

褚念夕赶紧把玉牌收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我闯祸了，那个村子被我烧了。石大人已经回禀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