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个淘气的孩子，跟两人捉迷藏，褚念夕目不转睛的盯着南宫御，一如上一世，她也总是忍不住那般认真的看他。

那时候，他曾是她的全世界。

他的眼睛里有山川湖泊，有星辰大海，有繁花似锦，也有素裹银妆，有割不断的依恋，还有无止境的沉沦，似乎怎么都看不到底。

南宫御唇角含着笑，眉心猝不及防的一皱，眼底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抿唇咳嗽起来，他好似早有准备，慢条斯理的从广袖中取出一块丝帕掩唇置于唇边，不多时移开便咳出一口血来。

浓稠的，黑漆漆的血。

褚念夕眸色乍寒，难以置信的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去看那丝帕上的血迹，复又猛然抬头惊愕的望着南宫御。

南宫御面色恢复如初，方才的一丝惨白已经隐在他略显红润的脸色下，气色甚至比方才看起来还要好。

这太不可思议了！

褚念夕惊愕不已，她刚才在酒杯里下的明明是世间剧毒，寻常人即便是沾上一点也会命丧黄泉，更何况她下了那么重的分量。

即便是南宫御有百毒不侵的本事，也不该面不改色，毫发无损的立在她面前，单单是咳出几口黑血来！

南宫御面如平湖，自嘲似的垂眸轻笑，将手中的丝帕折起来放回袖口，“你竟这般迫不及待，即便是在宫中，也忍不住对我下手，本王一时竟不知是悲是喜。”

他眉梢微提，淡笑道：“应该是喜，至少你瞧见我了，即便只是想杀我。念夕，你知道吗？你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了。”

南宫御倒吸一口冷气，眉心起皱，似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以前你是喜欢这么看我的。”

他说的褚念夕都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酒里有毒，穿肠烂肚的剧毒，你为什么没死？还有上一次，酒里也有毒，你本该没命活过来的，为什么你可以百毒不侵？”

“果然是你。呵，呵呵……”南宫御苦笑，他垂眸，睫羽轻轻颤抖落在褚念夕眸中审度的华光上，瞧着有些伤感。

“我猜到了，可听你这般稀松平常的讲出来，还是有些难过，念夕啊……”南宫御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轻抬眉梢，眼尾扫出一抹殷红，喉咙一滚哽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去死吗？”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百毒不侵的？”

“你很失望吗？”南宫御寒潭般的眸子颤了颤，“因为不能亲手杀了我？你……就这么恨我？”

问不出答案了。

褚念夕无声轻叹，她后退两步跟目光粘稠的南宫御拉开距离，她也是惊愕过头才会单刀直入的去问，还指望从南宫御的口中问出答案来？

这怎么可能呢？

“算了，问也是白问，你不会说的。”褚念夕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南宫御突然叫住她，“念夕，我知酒里有毒我还是喝了。三次了！三次还不够吗？你还不肯原谅我？”

褚念夕微微一愣，一种不祥预感的油然而生，她转眸惊慌失措看着南宫御，这诡异且熟悉的感觉，让她不得不怀疑，南宫御确实死了，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重生过来的南宫御。

这个想法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那种压迫感和恐惧感令她如坠寒潭，浑身颤抖的不受控制。

南宫御眉心颤了颤，他知道她害怕了，赶紧转了话锋，“上次是我口无遮拦，令人误会你与我有染，害你失去了孩子，流言的事情是我不对。念夕，我答应你，会摧毁民间所有的话本和与之相关联的流言蜚语，你别再生气了。”

褚念夕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他说的原谅是这件事。

“至于百毒不侵的事儿，可能是因为我在西戎战场的时候就中了西戎的奇毒，本就时日无多了。”

南宫御声音寒凉似水，带着丝丝扣扣的委屈和不甘，他苦笑：“我日夜兼程，留着一口气回京城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念夕，我不怕死，我只怕死之前没能再见你一面。”

这种话，要是从前听到，褚念夕会忍不住跳起来扑到他的怀中，死活不肯撒手，而如今她一笑而过，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迟来的深情真是比草都轻贱，背叛过的悔改，亦是换不回半分真心。

“也是本王命不该绝。”南宫御认真的望着褚念夕，含笑道：“念夕，是你治好了我。你化解了我身上的西戎奇毒，同时，还赋予了我百毒不侵的能力。”

褚念夕笑，“我从未想过救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你从西戎回来，所用药物皆是剧毒无比，那时我就想要你的命，祸害遗千年，是你命大，能活到现在，不是我的功劳。”

“念夕……”

“别再跟着我，溟西王，求你！”褚念夕没好气道：“求你了溟西王！你离我远点。”

褚念夕心烦的厉害，她就不该进宫，不该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态来。她就想一个人静一静，怎么就这么难？

遇上南宫御还不算，还遇上了南宫霈。

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褚念夕这么一想也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谁能重生呢？

褚念夕疾步跑远，南宫御蹙眉看着她的背影，终是没有追上去。

他虽能百毒不侵，可也要付出代价。似是突然被卸了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王爷！”

井栏赶紧迎上来，将人扶住。

南宫御缓缓阖上眸子，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阖眸似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暗自叹息，“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以前的褚念夕，是舍不得他吃一点苦的。

如今呢？

她恨不得他死！

隔着回廊，躲在亭子里的孔雪柔捂着嘴，震惊的一塌糊涂，红着眼睛，眼泪簌簌落下，好几次她心疼不已，甚至忍不住想冲出去质问褚念夕懂不懂尊卑有序，怎敢对溟西王这般放肆。

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溟西王素来不喜欢多事的女子。

她不能做溟西王不喜欢的人。

可对褚念夕的憎恨她是一笔一划都记在了心里，贝齿紧咬，孔雪柔恨的浑身颤抖，当时便发了誓，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褚念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