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姑娘，天色已晚，还请离……”

他一边系着衣袍的带子，一边下逐客令，抬眸看过去时，愕然看到走进来的人是公主千岁。

他眼眸微颤，慌得跪下请安，“参见公主。”

“云护卫已经睡下啦。”她满身疲惫，整个人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楚楚动人。

她走到窗边的桌案边坐下，桌上摆放着一柄佩剑，一个笔架，一方洗的干净的砚台，还有厚厚的写满字的纸张。

“你可好些了？”

想起白天的事情，她现在还觉得后怕，若是常肃真的杀了云玖，那她会懊悔一辈子。

“劳公主记挂，属下好多了。”

“阿玖。”

不知怎得，她赶了半日的路，在宫里又跪了半日，接着跑去东宫安慰太子。

她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此刻见到云玖，又觉得好累，累的浑身酸软，累的有些委屈。

“公主您吩咐。”

云玖低眉敛目，声音中满是恭敬疏离，他想见到公主，因为知道公主未曾回来，才不想睡。

公主如今就坐在他面前时，他又有些害怕，想远远的躲开。

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公主和孟少将军纵马远去的画面，飒飒晚风，一对璧人。

像孟少将军那样英武不凡的人才配得上公主。

萧姝言察觉出他的疏远，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她以为是他伤口崩裂，身体不适才会如此。

“你早些歇着吧，本宫回去了。”

萧姝言将桌上斜放着的佩剑摆成和笔架平行，临走前又翻看了一下云玖习的字。

云玖的心随着她的动作缓慢跳动，脑海中浮现公主在他手心写字时的温柔触感，他下意识的紧紧攥着手心，心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公主。”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在疯狂叫嚣。

公主您和孟少将军很是般配，孟少将军看您的眼神都泛着光。

您还是离属下远些吧，您对属下好，属下总是难以自控的妄想。

你不要总是满腹心事，你要开心些。

今日属下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永远记得属下？会为属下伤心吗？

您这么晚来看属下，是不是心里有一丝……我的位置？

公主您能不能……再多看我两眼，再对我好些，再等等我……

可他什么都不敢说，那些晦暗的念头深埋心底，等待着枯朽，腐败，永不见天日。

听到他的声音，萧姝言回过身来，视线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伤口痛？”

云玖点头，心里波涛汹涌，眸中平静无波。

“疼。”他有些鼻音，在夜色下带着诱人的蛊惑。

他突然不想公主此时就离开。

萧姝言扶他到床边坐下，素手抚摸他脖颈上的红肿，她动作很轻，柔软温凉。

“可擦药了？”

他点头继而又摇头。

“太晚了，公主在属下房中逗留，旁人会说闲话的。”

他心里十分舍不得公主走，话里话外却提醒她也提醒自己不要逾矩。

“你怕本宫坏了你的名声。”萧姝言浅笑，她真的很累，连笑都满是敷衍。

“是怕坏了公主的名声。”

他不敢和公主并肩而坐，慌得起身。

萧姝言倚在床边，眼皮就开始打架，她委实太困了些，说话间歪倒在枕头上便睡了过去。

云玖猝不及防，他试探的换了一声，“公主。”

萧姝言无意识的呢喃着回应他，双目紧闭，呼吸轻颤。

他站在床前一步之遥的位置，温柔的凝视着床上浅睡的人儿，她美的像画一样，似梦似幻。

云玖见她熟睡，直接推门走了出去，他叫来公主身边的婢女，让她们在房门外守着公主，自己则是去了夜七的房间。

夜七睡眼蒙眬，听到推门声，本能的拔剑而起，见到来人是他又迷迷糊糊的倒头睡下了。

这夜，云玖又梦到那一片密林，梦到公主倒在他眼前。他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死去，心脏如同被人捏碎一般的痛。

梦中的黑衣男人嘴角勾着阴戾的笑，他的面容依旧看不真切，可云玖恍惚觉得他见过这笑。

梁王府。

房间内灯火摇曳，王府吴参军依旧站在书房内等着梁王训话。

梁王看着桌上的长刀，“常肃真的死了？”

“卑职亲眼所见，被平宁公主一箭毙命。”

梁王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你说萧姝言亲手杀了常肃？”

“是，出手果决，毫不犹豫。”

“丝毫没有想活捉常肃的意思？”

吴参军想了一下，回答说，“常肃挟持了一个护卫，公主似乎是为了救那个护卫，才果断射杀了常肃。”

他此刻想起白天的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公主的箭法真是大胆……”甚至张狂。

梁王笑他没有见识，“萧姝言的箭法可是她外祖父亲自教的，父皇都曾亲口夸赞她的箭术比我们几个皇子都强。”

她不过是五十步内射杀常肃，当初的宋老将军那可是百步之外一箭射死了西夷领将！

可惜九年前朝廷将秦州割让给西夷，四年后西夷再次犯边，宋老将军领兵出征，和二子皆战死在秦州城下。

“是，是卑职见识短浅。”吴参军心里嘀咕，这梁王怎得说起平宁公主来还带着一股子自豪。

“不过。”梁王敛了神色，“她为了一个护卫射杀常肃，这个护卫不简单啊。”

“事后公主和那个护卫同乘一辆马车进的京城。”

“安排人查。”

“是，王爷。”

吴参军躬身退下。

太子才遭训斥，宋至就上奏表示西夷人蠢蠢欲动，请旨去戍边。随后东海郡进贡一块半人高的珊瑚，上面有天然形成的“卐”字。东海郡姜太守折子上说此乃上天被皇上仁德所感，降下的祥瑞。

梁王恨的牙根发痒，他自认有雷霆手段，德才兼备，比庸弱的太子强上千万，可为何这些朝臣眼里只有太子！

尤其是宋家，当初秦州一战，他家人该死绝才好。

“王爷。”吴参军匆匆进门。

“何事？”

梁王铁青着一张脸，感觉跟所有人都欠了他十锭金子一般。

“公主身边的那个下人查清了，从前就是暗卫营的一个夜卫，身手不错，并且他可不止一次坏了您的好事。”吴参军眼珠子一转，将云玖在常肃身边潜伏，同时黎阳案中为保护太子受重伤差点死掉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屡次坏本王的好事！”

梁王心一横，他如今对付不了太子和萧姝言，还能弄不死一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