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光线昏暗，萧姝言看不真切，她的眼睛毕竟瞎过四年，即便是瞧好了，在光线昏暗之处视物总是不如寻常人。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错了，大理寺监牢重地，若是连云玖都能进来探监，那公主府家令和秋棠秋月自然早就来看望她了。

直到铁链相撞的声音响起，接着开锁，开门，牢头冷淡的交代了句，“进去吧！”

云玖从昏暗的光线中走近她，床前那一盏油灯明明灭灭的照出他的面容，萧姝言才恍然惊觉真的是他。

“你……”

她声音有些沙哑，牢中昏暗寒冷，她身体微恙。

云玖跪在床前，眼睛发红，神情凄凉悲怆，似乎她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他抓住她的手，借着光上下打量她，若不是碍于男女有别，他恨不能掀开被褥，仔细瞧瞧她有没有受伤。

见她只是脸色苍白些，并未遭受刑罚，云玖的心才稍稍好过一些。

“你怎么进来的？”她轻声问。

云玖的手劲很大，握的她的手有些疼。

“公主受委屈了。”他脸上满是悲伤，那是萧姝言从来没见过的出现在他脸上的情绪，他似乎总是恭敬木然，不似个鲜活的人。

可此刻他脸上的担忧，顾虑，决绝……

“属下……”他安慰似的解释，“属下求了宋大将军，他让属下来见的公主。”

萧姝言没有拆穿他的谎话，只是叹息道，“我在此处也并未受苦，你不必担心，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可以……”

她的话没说完，云玖已经泪流满脸，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事到如今公主还在骗他，那个温子正已经落在了梁王手中，皇上也派人去查了御作监的记档，那对蝴蝶金钗就只送到了公主府。

还有徐承书的指证……

更何况，若真是不用担心，那宋大将军也不会在宫门前跪半日！

东宫为了撇开嫌疑已经托病不出，也不敢向皇上求情。

云玖虽不做官，可他想着此刻京城动荡，群情激奋，公主杀的不是旁人，是梁王的舅父，是右丞相之长子，此番任谁都救不了公主了！

他越想越哀伤，忍不住的紧紧的将公主抱在怀中，萧姝言愣了一下，嘴角浮现笑意，所以她的小护卫是跑来和她同生共死来的？

果然，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若是走了，碧落黄泉，属下定会随公主而去。”

“咳！”萧姝言开口，“你是不是瞧着我落魄了，便也来欺负我了？”

他陡然松开手，也郑重其事的跪下请罪，若不是萧姝言阻拦的及时，他恨不能以头抢地，自证其心。

“属下不敢。”

“属下冒犯，求主子责罚。”

“云玖。”萧姝言坐起身，伸手扶起他，“我真的无事，你安心在府里等着。”

“可宋大将军在宫门跪了半日，皇上都不肯见他，公主不要骗属下……”

萧姝言叹了口气，心骤然一紧，她舅父的苦肉计，是要将梁王和冯家的视线都引过去啊，只怕此刻梁王已经动了要除掉他的心思。

“我何时骗过你？”她拉他坐下。

云玖仔细回想了一下，公主的话总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在事关她自己的事情上。

她之前说过不会冒险，没做到，之前张郎中说让她少吃甜腻的糕点，她答应了，但悄悄吃了两回，之前她还说过无论去哪儿都要带着他，可这一次京中有变，她竟然提前支开了他……

“云玖。”

“公主，您不要赶属下走，好不好？”

“傻瓜。”她揉了揉他的脸，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润。

“我都瘦了。”她猝不及防的说了一句，云玖怔住，她已经环抱过来，整个人贴在他怀中，“你觉得呢？”

云玖喉结微微颤抖，也紧紧的回抱住她，“是。”

她伏在他的耳边，小声道，“你不能留在这，你要替我去把温子正救出来，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莫让他死在梁王手里。”

“想必这两日冯家在京城杀红了眼吧。”她在大理寺牢中，时常有人关进来，听狱卒说刑部的牢房已经要关不下了。

“是。”

“最迟初三，皇上肯定会见大将军，到时候冯绥的事必有反复，你要趁着梁王进宫，带人救出温子正。”

她进监牢之前，早已经安排暗卫远远的监视梁王府，做别的事可能心力不足，但只是单纯的救温子正一条小命，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

萧姝言伏在他肩膀上，说话的气息轻轻落在他耳上，脸颊上。

许是监牢中太过昏暗，窗外还有呼啸的雪声，不远处的油灯迷离摇曳，云玖难得的没有恪守着规矩，由着她抱着，由着她絮絮低语。

他瓮声瓮气的道，“公主莫要骗属下，属下……我在府里等您回去。”

“不骗你。”

萧姝言松开他坐起身来，说来也奇怪，来大理寺监牢的路上，他觉得自己的魂都散了，六神无主，他害怕公主受难，他恨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公主，此刻公主温温柔柔的同他说了两句话，他的心没由来的安定下来。

他相信公主真的会平安无事，若是公主是骗他的，大不了他先帮公主救了人，再随公主而去。

昏暗中，萧姝言盯着他的眉眼，“阿玖是不是心悦本宫？”

云玖的脸唰的红了起来，本来黯淡的眼眸此刻写满了慌乱，“属下不敢冒犯公主。”

萧姝言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人怎么可以生的这般俊朗，每每瞧见他这张脸，都觉得心情甚好。

“本宫心悦阿玖啊，所以阿玖要听话，要忠于自己。”

“公主……”他慌得移开视线，又好奇，期待，探究的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可是属下……”真的配不上公主。

他还想说些什么，狱卒催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云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有一瞬间他想回到牢房，跪在萧姝言面前同她说，属下不走，属下不想去救人，属下只想陪在公主身边，同生共死。

可是，救人是公主的心愿啊，公主想让他去做的事情，他都要努力做到，不让公主失望。

萧姝言拢了拢身上的被褥，僵硬的床板让她不得不再次换一个舒适的姿态躺下，她手脚冰凉，心里却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