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宿白，还是苗秀丽，都没有因为院长的劝说停下脚步。

“来都来了。”宿白淡定的说道，“这回头路可不好走。”

院长见劝不动这两个人，于是迈着迟缓的步伐跟在他们身侧，缓缓的讲述了一个她所知道的故事。

“狂热的信徒制造了一场瘟疫，而后带着所谓包治百病的灵药前来宣传他们的神。”院长的声音缥缈，像是会被一阵风吹散，“失去太多的人们无力辨别这背后的阴谋，于是纷纷献上了自己的信仰。”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确实不会再有人被疾病夺走性命。但是没过几天，得到了‘赐福’的人就发现，他们的身体像是树木一样，拼命的长出多余的部分。”

“信徒们说，这不是疾病。”她说，“因为‘神’也是这样的。”

“但是多余的部分不会凭空出现，势必会汲取其他方面的营养。作为生长的交换，神力掏空了他们的灵魂。”

“失去灵魂的身体被神力浸满，又会是最好的养料。”

所以会有人在截肢手术期间突然死亡，灵魂消散。

所以那失去骨骼灵魂的血肉中会生长出新的根系。

“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宿白忍不住感慨，“真是打得好算盘，不过我猜它翻车了吧？为什么？”

这也是他唯一想不通的部分，这古神到底是怎么失败的？通过信仰聚集力量，又通过神力交换到信徒的灵魂、浸染他们的血肉。

时间一长，哪怕那些信徒并不是会为了它牺牲灵魂的狂热者，它想要收下本质上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区别的信徒身上的一切，也不会再遇到任何的阻碍。

你们的身体、血肉都是由我的神力滋养而来，你们要如何反抗我？

计划周密，如同最顶级的猎手，死死的盯住步入罗网之中的弱小猎物。

所以，为什么它失败了？

院长停下了脚步，面上浮现了一个慈祥中带着些无奈的笑容。

“你们会看见的，”她说，“等到你们看见了那些，所有的疑问就都会得到解答。”

眼看着院长的身形突兀的消失，宿白沉默了。

难怪系统讨厌他不做解释，这种吊胃口的行为实在是太没品了。不过还好，他还是有些耐心亲眼见证的。

有些事情确实还是自己亲自去看才合适。

暗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宿白却没有再动手。

黑色的力量无声无息的融入黑暗之中，像是盘旋的恶龙，无声的恐吓着敢于越过雷池的枝条。

偶尔也会有“越界”的藤蔓，在触碰到黑色气息的瞬间就会消失。

不是腐蚀或是斩断，而是完完全全的消失。

宿白悄悄的呸了一下。

真难吃，全是血沫子的味道，还干恰恰的又生又硬，像是吃了一口木头渣子。

苗秀丽一直紧绷着神经，却不见有东西袭击，于是有些焦躁的快走几步，走上前去。

“它在做什么？是想要包围我们吗？”

宿白眨眨眼。

“啊，可能吧，不过都走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回头路。”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这不是回头路的问题。”苗秀丽捏了捏手里的道具卡，“我担心前面会更危险，你还能应付得来吗？”

这种恐怖游戏的特性往往是回头路等于断头路。她没怎么玩过游戏，但恐怖故事没少听。

简单总结一下，活命要素就是保持敬畏和战胜恐惧。敬畏是为了谨慎，战胜恐惧也是为了保持理智。

只有足够的谨慎和理智，才能让人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在这一点上她做得一直很好，情绪保持得相当平稳。也是因此，与质疑无关，她的话语里是很平常的担心。

闻言，宿白的神色微不可查的舒缓了一点。

“不用担心，你先照顾好自己。”

苗秀丽感知不到远处黑暗中隐藏着的气息，但宿白能够看到，黑暗边缘悬挂着的成人大小的绿色的“茧”，与蛇一样游动着的枝条、藤蔓。

这医院的三楼，早就变成了一个原始森林一般的存在。

“到了。”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宿白停下了脚步。

苗秀丽一怔，随机抬头看向了远处散发着温柔的白色光芒的……心脏？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那像是天使般圣洁的光芒落在她的手上，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几乎泛紫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询问。

“神迹。”宿白也抬起手，接住了一片叶子形状的光芒，只是那光芒在他手中崩裂成细碎的星光，像是沙子般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流下，“这确实是神迹。”

一位古神制造出来的“神迹”。

苗秀丽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榆树出言反驳：“不要被它迷惑，它害死了很多人。”

“这不影响它是神这件事本身。”宿白也没有想要因为这点小小的误会同她争论，对那些比较善良的人，他总是很有耐心，“无论它做了什么，力量本身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古神不是什么一堆封号的神，它们思维上的混乱并不会导致力量驳杂。古神力量驳杂的原因只有两个，吃多了或者原本就是这样。

因此，矗立在两人面前的这棵长成了宫殿的巨树，它身上的力量依旧是纯粹的。

吸收了无数人的灵魂与血肉结出的果实上，除了这份力量以外，就只有仅宿白自己可见的「恶」。

——哪怕它的根系处密密麻麻的长满了人类头颅。

那些人头还是有血有肉的样子，于是宿白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在上面找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院长算一个，还有一些他在医护名单里看见的人……还有一些，依稀能辨认出是他在医院里转悠时见过的人。

有医生、护士，也有病人。

他在这些人头里，感受到了如萤火一般的灵魂。

“这是？”苗秀丽终于也注意到了这些人头，“这些是什么？它为什么要保留这些？”

如黑暗精灵的殿堂一般的巨树，为什么还要保留这些狰狞的人头？

她对这个“神”的道德不抱有任何期待，但看它的作为，似乎并不喜欢这一类装饰。所以……

“很明显，它做不到。”

宿白的声音十分冷静。

亲自站在这里之后，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只古神的力量如此虚弱了。

因为那些微弱的几乎能够随时熄灭的灵魂，深深地扎根在了它的根系上，阻碍了它力量的输出与输入。

自此，它再也无法肆意的吸取养分，只能一日又一日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虚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