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

沈晚鸢穿着粗布麻衣，头戴白花，替陆夫人送行。

因为整夜无眠，再加上泪水从未停过，她的眼睛都肿了。

陆峥亲手送自己夫人入殓。

他亦落泪不止，但却因为军情紧张，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中。

最后守灵的只有沈晚鸢跟陆廷年。

夜间，凉风习习。

陆廷年跪着，泪水一滴滴落下，打湿了衣衫。

忽地，他的手被握住。

他抬眸，就看到了沈晚鸢悲痛但坚定的眼神：“廷年，往后姐姐会护着你的。”

母亲已经走了，她不能辜负她的祈求。

陆廷年哽咽着靠在她身侧，两个孩子如同幼兽一般依偎取暖。

从这天之后，沈晚鸢变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般没心没肺，内敛了不少。

随着大军离京都越来越近，沈晚鸢找到陆峥，说想要带兵。

彼时陆峥是不同意的：“你一个女儿家，练武是为了防身，可战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他不能让晚晚犯险。

可谁知，沈晚鸢表面顺从，背地里把陈家小子的衣服借了过去。

再次征战时，她混在军士队里，跟着陈先锋出征了！

等到论功行赏时，陈先锋才发现拼死杀敌的根本就不是自家那个纨绔儿子，而是主子的千金。

沈晚鸢跪在地上：“父亲，我也想为征战尽一份力。”

最终陆峥叹了口气，将昔日沈家的兵将交到了她手里。

陆府。

陈仲逵坐在长廊上，忿忿不平：“沈兔兔，你知不知道我爹打我有多疼？！那衣服根本不是我借的，是你自己偷的！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沈晚鸢气的砸他一拳：“陈仲逵，要我说多少遍，那两个字念晚晚！”

这小子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他识字不多，把晚晚念成兔兔。

她都要气死了。

陈仲逵挨了她一拳，痛得呲牙咧嘴，但称呼始终没改。

“兔兔，你干嘛要带兵啊？”

他好奇地开口，坐在她身边。

沈晚鸢看着天上星星：“为了我娘。”

陆夫人只有陆廷年一个儿子，但陆峥还有其他儿子。

他常年征战，想要获得盟友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所以娶了好几位贵妾，一旦将来入京登基，这些出身名门的贵妾，就会是后宫的高位妃嫔。

陆夫人虽然是原配，但她命短。

而且，她本身并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只是一介商女，当年机缘巧合救了陆峥，才嫁给他做了正妻。

陆廷年是嫡长子，但未必是将来的太子。

沈晚鸢很清楚这点，但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抢了廷年的位置。

她出身特殊，如今的军队里不少人都是她生父留下的，待她十分尊敬，带兵是最快能掌权的办法，她要变得强大，才能成为廷年的依靠。

看着她眼中泪光闪烁，陈仲逵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兔兔，你要是想你娘亲，就先把我当成她，来抱抱。”

“滚。”

沈晚鸢翻了个白眼，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一把推开他。

陈仲逵委屈的不得了。

他从小到大唯一看得上的玩儿伴，也就是沈兔兔了，她人挺好的，就是脾气太差了。

但这话他不敢明着说出来，怕挨揍。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陆峥历经千辛万苦，打到了京都。

昏君被他一箭射杀，自此天下换了君王。

但皇帝也没那么好当，陆峥刚登基没多久，各地就出现了叛军，除此之外，京中那些世家们盘根错节，表面臣服他，但时时刻刻都想着架空他的权利。

陆峥不得不整日处理朝政，以求江山稳固，与此同时，他还要御驾亲征平乱。

长期过度的劳累，让他在一次平叛时吐了血。

朝堂上的官员虎视眈眈，他的身体却出了问题。

陆峥只觉得，老天爷待他实在是苛刻。

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长公主，陛下病重，您不能进去。”

沈晚鸢一脚踹开太监：“滚。”

她匆匆进了门，才看到面色苍白的父亲，眼中忍不住带了泪光。

她跪在床榻边：“父皇，儿臣请命平乱，求父皇应允。”

这几年来她也参加过不少战事了，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陆峥是不想让她犯险的。

沈晚鸢固执的开口：“父皇也知道朝堂上世家要架空皇权，如今内忧外患，您分身乏术，弟弟们又都还小，就让女儿替您分担些吧。”

她倔强不已：“就算您不同意，我也要领兵出征！”

沈家的旧部如今都在她手里，她是有兵权的。

陆峥最终还是应下了。

整军出发的前一天，沈晚鸢去了东宫。

陆廷年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她身侧，两个人坐在东宫的长廊上，望着月亮。

她抿了口酒：“廷年，我要出征了。”

少年郎应了一声：“我知道。”

“我走以后，你在宫中要多加小心。”她如此说道，“咱们那些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父皇病了，他们背后的世家就更放肆了，你是太子，平日里行事小心些，不要被他们算计了。”

“我拜托了陈仲逵照顾你，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去威远侯府。”

陆廷年看着她的侧脸，心绪难平。

良久，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拽住她的袖子：“长姐会活着回来的，对吗？”

母亲早逝后，父亲纳了许多妃嫔，她们又给他生了新的孩子。

他除了太子的名头，就只有长姐了。

沈晚鸢摸了摸他的头：“会的，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月光下，少女勾起少年的小拇指，两个人拉勾，做下了约定。

这天之后，沈晚鸢出征，陆廷年更加谨小慎微。

即使他被人算计了，也只能竭尽全力保全自己，为此甚至于不敢反攻。

他对谁都是温和模样，以至于人人都在夸太子殿下脾气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脾气好，是因为他暂且没有依靠。

每年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沈晚鸢归来的日子，他都会第一时间去城外迎她，看到长姐，他就有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