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游戏中经历了一个又一个轮回，浅安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比起常人更敏感。

被初序抱到床上的时候，他便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可那人的怀抱，是熟悉的气息，尽管周身的温度是冷的，却让他难得在不太清醒的时候肆意贪念。

他睁开双眼，在模糊的黑暗中看到了初序的模样。

是梦吧。

初序就这样直直看着浅安，还未等他说话，便先主动开了口：“我想让你好好休息的，打扰到你了吗？”

浅安微抬起指尖，想要触碰对方。

察觉到了他的这番举动，初序下意识将手掌递去到眼前。

可惜那只手，却是径直穿了过去。

浅安迷迷糊糊地轻哼了声，想着果然是个梦而已。

“初序……”

“我在呢。”初序似乎有些意外和怔然，盯着自己的手，许久才道：“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唱歌给我听了？”

浅安的声音有一些闷闷的，思绪似乎也不太清醒，不知道回到了哪里。

某个已经不记得名字的世界，阴雨天，他在死寂的山洞暂留了一晚，是胆小山鬼初序陪着他一起过夜。

初序怕光，不肯让浅安点燃火种，便用一首曲子交换。

浅安在山洞中睡着，初序借着外面的月色，唱了一夜的歌。

那是浅安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

如今早就不记得名字了，可浅安忍不住想，也许并不是歌好听，而是初序唱得好听。

初序望了浅安片刻，垂眸思索。

神明是不会唱歌为人取乐的。

只有人敬拜神明为讨好。

祂没有会的曲子。

“你想听吗？”可初序开口，却是带着无尽的纵容语气。

祂道：“我唱给你听，你要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浅安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回答初序的话，也不知听到了没有，眉头舒展着，安静得看起来如一件世间极珍贵的艺术品。

初序轻笑着，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梦中，浅安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小山洞，初序为他哼着那首熟悉又温柔的曲子。

一切都还和曾经一样。

＊

本该是休息得最安稳的一晚，可天还不亮，浅安便无由地醒了过来。

他的心跳颤得厉害，像是对还未发生的危险已经有了绝对感知。

“天还没亮，怎么突然醒了？”

初序看到了浅安沁着薄汗的额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紧接着丝丝缕缕金色丝线状的光芒从他指尖钻进了浅安的脑海。

“没有生病，不是身体状况……浅安，你哪里不舒服？”

祂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不安。

神明拥有世间无二的权力，绝对不会有这般担心的情况。

“心脏……”浅安紧紧按住自己胸口的位置，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茫然地看着初序，“跳得太快了。”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外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尽管害怕会吵醒旁人刻意压低，但依旧能够听得出来，似乎很是急切。

浅安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调整了思绪，第一时间问初序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初序陷入了片刻沉默，没有回答。

“……初序？”

“浅安，如果我想、让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躲得远远的，你会愿意接受吗？”

初序是第一次陷入纠结和犹豫，一件事到底应不应该做。

祂是神明，本应百无禁忌。

可这不合格的伪神，已然生出私心。

不想浅安陷入本不该属于他的漩涡，又不想因为保护而瞒着浅安，剥夺他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权利。

初序陷入了两难。

“你对我说实话，我才知道该怎么做。”浅安已经睡不着了，从床上坐起了身，“如果是因为担忧，我有自保的能力。”

“神殿内，一共来了六人。”

房间外的脚步声越发混乱了，初序想了清楚便直接长话短说道：“四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抬着两个无法自主行动的瘫子。”

浅安的眉头不经意间微微皱了起来。

“浅安先生！”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急匆匆地推开了浅安的房间大门。

“浅安先生求求您看看吧！刚刚来到神殿的几人身患疫症，和先前来这儿的男人情况一样！他们的情况严重到浑身都溃烂了，我们不敢私自留人啊！”

“什么？”浅安的心脏突然颤动了下。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浅安先生……是疫症！”

男人的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恐慌，可见不只是担忧，更是害怕被殃及。

“先是浑身上下都起了小红点，奇痒无比，然后抓过的地方开始溃烂，并且有向全身扩散的趋势！”

对方所述情况，和那日身边疫症的男人症状基本一致。

事件紧急，并且毫无预兆，浅安也来不及想更多，拽过一旁的外袍随意罩在了身上，“他们现在人还在殿中吗？”

“殿内不敢收留，可是他们不肯走，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没人敢主动靠近啊！”

他们不过是依靠神明的普通信徒，发生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知道，疫症的起因，是因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惹神明动怒。

靠近不洁者，自身也会被视作不洁。

这种毁灭性的疫症传染性极强，且传染途径不明，在不清楚情况之下，纵是白藏这样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浅安先生，别忘了戴上面纱。”

男人突然在身后提醒了一句。

紧接着，有几分拘谨地说：“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神明旨意，如今唯一还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曾经，他也是质疑浅安的其中一员。

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讽刺几句的准备。

可浅安甚至没多分给他多余的一眼。

只是回应道：“我尽量。”能不能解决得了，还要靠初序。

“哦……好、好。”

男人连连点头，跟上了浅安的步伐。

初序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房间，路上，忍不住对浅安道：“别碰他们，这种疫症的传播途径极无理，靠近则染。”

神明从来没有过这样严肃的态度。

这一刻，祂在意的并不是祂所庇护的人类，而仅仅只是浅安的安危。

“初序，你能救得了他们吗？”

浅安的脚步缓了下来。

他并没有退缩，只是对初序道：“疫症起源不是你对不对？”

一句话，直接说到了点子上。

初序意外于浅安将联系看得如此透彻，但也只是话音顿住了片刻。

“嗯。”祂回道：“的确不是我所为。”

浅安轻轻闭了闭双眼。

“能救他们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初序，请帮助你所庇护之下的子民。”

他帮忙，自然也不是为了无关的人。

真正要爱众生的，不是浅安。

而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