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客栈的大厨言笑身形粗壮，满脸横肉，脑袋大脖子粗，很符合大众对伙夫的刻板印象。

但就是这样一个蛮牛般的男人，脸色却苍白异常，两只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如果不是整个提瓦特都不够城市化，圣吉列斯还以为这位厨师摸到了电门。

“您是说您在厨房里看到了鬼？”大天使温声问道。

“就在刚才！”言笑大厨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在厨房里……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女孩！”

罗莎琳看向厨房的其他伙计：“你们呢？”

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着明晃晃的茫然。一名年纪大一点的帮厨站出来说：“言笑师傅，你是不是最近太累，眼花看错了？”

“不可能！”言笑立刻反驳，“我看得真真的！绝对有鬼在我们客栈的厨房——你们看！她就在那儿！”

圣吉列斯看到一名穿着璃月本地服饰的小女孩从摆放食材的货架后面探出头来，半透明的虚幻身体直接穿过了白萝卜和卷心菜，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朝着那些东张西望的伙计们吐出舌头，故意朝着言笑大厨瞥了一眼。

言笑的脸快跟他身上的厨师服一样白了。

“是幽灵啊。”圣吉列斯对被鬼缠上的大厨说道，“不用怕，幽灵是人类留在世间的残迹，是人对死亡这一不可避免事件的本能恐惧的映射。这只小幽灵除了有点调皮，以及有时候你们从她体内穿过去会感到寒冷之外，没有任何危害。不过，言笑大厨，既然您能看到幽灵，说明您有还未开发的灵能天赋。”

言笑大厨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你也看得到她对吧！我就说了！厨房就是在闹鬼！”

几名伙计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噤，后怕地说道：“难怪这几天上班的时候总会感觉背后一凉，原来真的在闹鬼！”

“不是鬼，是幽灵。”罗莎琳捧着《异评》纠正道，“鬼是想象和臆测的产物，但幽灵是客观存在的物种。按照帝国法律，人类的幽灵和人类一样拥有政治权利和义务，因为他们是人类的一种不同的变体。”

圣吉列斯看向表情复杂的魈：“看来我得感谢您没有出手将小幽灵给除去了，降魔大圣。”

言笑大厨一脸不解地看着魈的位置，他看不见夜叉可以隐藏的身形：“这位客人，您在和谁说话？难道鬼——啊不——幽灵不止一个？”

魈偏开头：“她是无害的，我没有出手的理由。”

“作为亚人，您的思想觉悟不错。”圣吉列斯蹲下来，朝着在厨房里嬉笑蹦跳的幽灵女孩伸出手，“到我身边来，调皮的孩子。”

“没用的。”魈说，“想要收服幽灵的话，你必须要用降魔印才——”

大天使缓缓将头扭过去，毫无情感地说道：“您说降什么印？”

魈连忙摆手：“我没有不尊重人类的意思，但是降魔印由仙人传给璃月百姓已有千年之久，这是凡人干涉到幽灵这种无实体存在的唯一方式！”

“恕我直言，这只能说明您和其他仙人在神秘学方面已经有千年时间停滞不前了。”圣吉列斯冷淡地说道，转向小幽灵时，语气再度热烈起来，“孩子，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大哥哥……”幽灵女孩语调迟缓，她的肉体当年死去时定然是染上了重病，在恍惚和迷离间猝不及防地拥抱了死亡，导致残留下来的痕迹和记忆都有缺陷，“一起玩……”

圣吉列斯耐心地说道：“好啊，你想玩什么？”

“唱歌……”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绕着大天使奔跑，半透明的身体根本不受重力的影响，“大丘丘病了~二丘丘瞧~三丘丘采药~四丘丘熬~五丘丘死了~六丘丘抬~七丘丘挖窑~八丘丘埋~”

她忽然停口，充满希望地看向她刚刚认识的大哥哥。

于是圣吉列斯开口，即使戴着面甲和头盔，哪怕他的声音略显发闷，就算歌词简单且充满童稚，垂泪金面之下传出的歌声依旧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他们仿佛看到了蓝天之下的碧绿草原，听到轻柔的风簌簌吹动草叶，闻到泥土和花朵糅合的芬芳，甚至舌尖都涌起了甘甜滋味，好像花朵中的蜜淌进他们的身体。就连厨房中，那些食材都焕发出生机，蔬菜变得极其鲜亮水灵，肉类仿佛还活着一样微微痉挛。哪怕是早已被做成家具和房梁的木头，都从死寂中抽出嫩枝，生出绿芽。

“幽暗森林小小墓碑，

“是丘丘冰冷的尸骸，

“悲鸣喊叫早已不在，

“月亮慢慢爬了出来。”

短短四句歌词，随着圣吉列斯的咏叹深深刻进人们心中，极致的悲惨和凄凉让泪水无声地滑出眼眶，就连身为仙人的魈都惊讶地抬起手，抹去脸上那已别离千年时光的伤感。

“我嘞个岩王爷啊！”言笑边哭边指着幽灵小女孩惊叹道，“看啊！她在发光！”

看着女孩周身散发出的白银光芒，圣吉列斯将双手交叠在胸前，行天鹰之礼：“愿你在圣皇后膝头得到安宁。”

小女孩痴痴地看着无人的空处，在她眼中，一名身穿绛紫铠甲、满头银发的高大女子笑着朝她伸出手，猫眼石一般的碧绿眼睛噙着慈祥笑意，脑后悬着一轮燃烧的月亮。

永恒圣皇后，帝国大公，白银月亮，万千军械之母——菲奥莉娜·芬雷的意志跨过亿万光年的距离，对陌生星球上熟悉的人之子说道：“走吧，孩子。”

女孩懵懂地握住了菲奥莉娜的手指，朝着虚空中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朝着圣吉列斯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你，大哥哥。”

菲奥莉娜朝自己的儿子竖起大拇指：“干得好哦，小天使。”

圣吉列斯微笑颔首，目送女孩的幽灵消失随着母亲踏上前往帝国圣疆的旅程。他能在母亲的月光之中感受到父亲的注视，虽然帝皇没有说话。但是大天使能感觉到，父亲一直在关心自己的行动。

我得加快脚步了。

“走吧。”圣吉列斯将一枚王座币交到被歌声惊动而来的望舒客栈老板菲尔戈黛特手里，“是时候去观摩岩王帝君的退休仪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