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

中年妇人弯腰行礼神色恭敬，眉宇间隐隐的一抹高傲，让人一眼得知她只是在遵守规矩，她恭敬的是府里的规矩，而不是四姑娘这个人，身后的小茹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的，比平日拘束了很多。

“老夫人想见您，请四姑娘跟老奴来。”林昔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妇人身后走，走出院子，沿路栽种了诸多种类的花朵，五颜六色的簇拥在一起煞是好看，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

中年妇人瞧见了，冷一张脸，说道，“四姑娘，老夫人最喜欢观花，府上也就栽种了不少珍贵的花朵，只是老夫人最不爱旁人动她的花了，有几个不守规矩的都被夫人发卖了。”说完，侧了侧身，“姑娘这边走。”

林昔抬眼盯着妇人的头顶，是好意提醒吗？还是在警告她呢？

乖巧的应了好，听着妇人的指引来到了院子前。

林昔站在屋外，妇人进去通报。屋子内一名女子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妇人进门瞧见了，眼观鼻装作没看见，先给坐在上位的行礼，头微微低下，眼睛始终看着地下，“四姑娘在外头候着。”

女子听见激动的站起来，望着外面叫道，“是卿卿。”

这人竟然是林氏。

沈老夫人咳嗽了一声，这个孽障，竟然还能想着孩子，也不想自己家因为她私自出逃蒙羞，若不是她反应快，掩盖住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林氏僵住了身体，跪好眼巴巴的望着外面，不知道卿卿怎么样了，瘦了没，平日里睡得安稳吗，有没有人欺负她。

“叫她进来。”

“是。”

林昔进屋，瞧见林氏跪在地上，满脸喜悦的看着她，眼睛红通通的，衣着华丽，肤色也很好，被照顾的不错。

林昔看了一眼便收回来，安静站着。

坐在上头的老夫人穿着暗红色的衣服，一双凤眼，正有神的盯着林昔，眼神里的厌恶明明白白的告诉林昔，这位老夫人有多讨厌她，不喜欢她。

素不相识，未曾见面就讨厌，是因为林氏吗。所以将一个孩子丢在院子里不闻不问的一个月，这种为人鱼肉不受控制的感觉她已经很没有感受过了，林昔心底叹了口气，那又如何，她没有反抗的资本。

瞧见她安安分分的站着，心底不满少了几分。

“叫什么名字。”

老夫人问道。林氏张口要替女儿回答，收到老夫人的一个眼刀子，无奈的闭上了嘴，紧张盯着林昔，卿卿，娘亲相信你。

“我叫林昔，母亲给我取了乳名，卿卿。”

落落大方，不带一点胆怯，自己独自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呆在院子里。

老夫人起了点欣赏，沈家的小辈这个年纪还真没几个能和小姑娘相提并论的。

可惜了，这个孩子挡了宛儿的路，也拦了沈家的路。

“卿卿。”老夫人唤着林昔的乳名，这么亲昵的名字却听的人心里一凛，“都说穷孩子早当家，你这个年纪比你娘强，乖巧伶俐，关键还聪明。”

耳边是一句接着一句的夸赞，林昔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她没有忘记进来的时候老夫人的眼神，转身走到林氏身边，从身上拿出块帕子，轻轻擦了擦林氏的脸。

“娘亲不哭了，都成了花猫，这就不美了。”

言语带着打趣，林氏听着更难受了，对着老夫人说道，“娘，我。”一只小手捂住了她的嘴，林氏惊讶的看着林昔。

林昔冲她微微一笑。

“林昔只愿母亲能一生安好。”言下之意，只要林氏安好，林昔可以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做个乖巧伶俐懂事的孩子。

“请老夫人吩咐。”

沈老夫人看着林昔，目光清澈，孝顺母亲，对事有着一颗冷静的心，闭眼思索了会。

林氏不敢开口惊扰老夫人，只是抱着林昔。

“从现在开始你的母亲是沈家二少爷的夫人，父亲是沈家二少爷沈宇。”林昔惊讶的看着沈老夫人，林氏，不，沈宛激动的站起来，强烈的反对，“母亲，卿卿是我的女儿，我可以照顾她。”

沈老夫人瞪着沈宛，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震的晃了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照顾她，你拿什么照顾。”指责的看着沈宛，沈宛是她最小的女儿，宠了些，没想到养的这么天真。

“这次的事情还没有给你点教训吗？若不是沈峰刚刚好从破庙里经过，要不是你这女儿有几分灵气，你就是死了也没有人收尸，这次回来，我给你安排好了亲事，安心嫁了。”

最后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我不嫁。”沈宛愤怒的拒绝，身体紧绷，“纵然卿卿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一女不嫁二夫，我要看着卿卿长大成人，生儿育女。”

沈宛盯着沈老夫人的眼睛，十分坚定的说道，她不会让步，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对卿卿父亲的情谊。

沈老夫人这下真的动怒了，沈家在朝内从官无数，牵扯多少人，沈宛的事情如果暴露出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当年若不是她果断宣布三小姐大病，病情严重，绵延病榻，要是让其他人家知道了，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女儿家私奔的家族其他姑娘还怎么嫁出去。

越想越气，怒意上头的老夫人忍不住狠狠的一巴掌打过去，沈宛的脸上出现一个巴掌印，火辣辣的疼。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轻言许诺姻缘，不上报父母，你对的起家族的抚养吗？戚将军与你早有婚约，你弃他私自出逃，此为不义。你当真以为我的法子瞒过了戚将军，沈峰虽为庶子却才华横溢，沈家最出色的长子因为你退了官场，现在在外行商，你真以为厌倦了官场，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对你的教导就是让你做个不孝不义的人吗？”

这些话说的痛心疾首，更是像刀一样戳进了沈宛的心里，内心的愧疚和她的情谊在挣扎，林昔沉默的看着，事情的大概她也了解了。

沈宛追求自己的幸福，连累的家族，情爱与责任，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沈宛一生过得太于顺遂，怯弱的她为了追求了自己的幸福离开家族，刚好林昔的父亲武艺高强，沈宛虽然没有富足的生活也有所依靠。

饥荒流浪恐怕是沈宛此生最绝望艰苦的时候吧。

沈宛转头看着林昔，“卿卿，你希望娘亲嫁人吗？”不知道怎么了，沈宛竟然将问题抛给了林昔，摸着林昔的脸，泪水自脸庞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滴在地上了溅落成了一滴泪花。

林昔皱了皱眉，她没有想到沈宛竟然问她，她希望她幸福，但是这里不是属于她的时代，她护不住沈宛，而且不可否认，她算是个拖累。

如果沈宛想嫁人，林昔会成为未来夫君的眼中刺，没有人待见前任的女儿。

若是拒绝，林昔不着痕迹的沈老夫人，她正老神定定的坐在位子上，似乎不在意沈宛母女间的谈话，林昔敢肯定，要是说错了什么，她恐怕没什么资格做什么二少爷的女儿。根本就没有选择，今日不过是沈老夫人明明白白的准备断了沈宛的心思。

林昔转身，大胆问道，“娘亲嫁的是什么人？”

沈老夫人睁开眼，“国君之子靖王。”

靖王，林昔暗暗记下，她穿来时日太浅，对于周围不甚了解，日后定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人。

“日后母亲能否幸福。”这是第二问。

“沈家于靖王有救命之恩。”沈老夫人回答道。

“若日后母亲被欺辱了，沈家当如何？”林昔这个言辞更加的尖锐，第一个问题问的是谁，第二个问题要的是保障，第三个问题问的是嫁人还是卖人。

“沈宛始终是我的女儿。”林昔满意的露出了一抹微笑，“沈昔见过祖母。”跪下磕头。沈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昔。

“卿卿。”

“这是我的决定，娘亲。”沈昔顿了顿，“娘亲做什么决定都好，只是卿卿不该成为娘亲的软肋，沈家三小姐没有女儿，今年初春病才好。”

沈昔对沈宛跪下来，沈昔自始至终没有忘记饿的头昏眼花沈昔找到吃的第一口是给她的，更没有忘记杀人时的不安是沈宛自己也很害怕依旧不忘安慰。

既然成了拖累，那就舍弃。

沈宛此刻的心是又怒又心疼，也是对自己的无能感觉丧气，她护不住自己孩子，还要一个孩子为了护住她，二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二哥的媳妇是出了名的悍妇，出生卑微，是有名的泼妇。

沈昔还小，有这样子的父母日后怎么办？沈宛抬眼望着沈老夫人，咬着牙，说道，“我愿意入靖王府，可我的卿卿要进太师学院。”

沈老夫人不意外自己想养废这个孩子的心思被发现了，这孩子太聪明了，总让她觉得危险，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注视着沈昔。

沈昔下意识低下头，有人和她说过，她的眼神很凶，仿佛有什么下一口会张开口咬上去，自从听到这个说法，沈昔不经常与人对视。

瞧着怯生生站的姑娘，手握着布料攥紧，想起她给沈宛说的话，罢了，“可以。”沈老夫人站起来，往里屋走，到底年纪大了，心头软了，放十年前，她都不会让沈昔活着走出沈府，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沈宛和沈昔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下来了，沈老夫人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沈宛轻轻点了点沈昔的额头，“平日里瞧着稳重，今日怎这么冲动，在府上要小心谨慎，我这个做娘亲的真没用。”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沈昔叹了口气，这样子的娘亲真的能进靖王府吗？“这婚事能退吗？”吞口而出的话让沈宛一惊，捂住沈昔的嘴，倒是让沈昔起了点心思，大不了就出去，换个地方，这里交通不方便，若是逃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计划了一下，沈昔倒是觉得可行。

沈宛以自己对女儿的了解，沈昔怕是真的动了心思，厉声喝道，“卿卿，这个想法以后不准有。”沈宛还没有如此对她说话过，一时间沈昔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愣愣的瞧着沈宛。

沈宛伸手一下一下摸着沈昔，这是她的女儿，聪慧机智，果断干脆，只是对这个世间还不了解，沈宛不知道的是沈昔并不是对这个世间不了解，她是从另外一个时代过来的，某种意义上也差不多。

握着沈昔的手，沈宛定定神，缓缓说起了沈家。

沈家起于乱世，凌朝末代皇帝无能，起义之军四起，如今天下三分，楚国、梁国，还有便是沈家所在的韩国，沈家先祖是个农民出生，家里人被杀害了，愤怒之下加入了起义军，不怕死的竟然成了开国元老，沈家和其他几个家族比起来底子太薄，随着先祖的去世，沈家渐渐落寞了，沈老夫人嫁进来没多久就守寡了，沈家没什么底子，是沈老夫人扛起这个家。

沈峰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战场厮杀，为了救靖王而死，这也是沈宛逃婚，沈家无事的原因，靖王在护着，如今沈宛回来。戚将军若是要为难，沈家逃不过去，嫁给靖王沈宛无事，沈家也无事。

“我是沈家唯一的弱点。”沈昔突然想明白了，沈老夫人对自己的厌恶，老夫人一生为了沈家，沈昔成了沈家的弱点。

“放心。”沈宛将沈昔搂在怀里，“娘亲会护着卿卿。”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和他的孩子，一向懦弱的她竟然眼中藏有杀机，人总是在遇到一点事，变成从前自己不会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