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里，不止封家鸡飞狗跳，江家也不是很好。

江洲被江爸拉着喝了好几杯白酒，不到十点就几乎缴械投降了，江爸被江妈一顿狠捶，才扶着江洲去安顿。

江洲睡了不过半个多小时，就醒了过来，主要还是每到这种合家欢乐的时刻，他除了想念父母家人，更多的就是想念封阳了。

堪堪坐起来，给自己灌了两杯水，又打开书架底下那个小箱子，坐在书桌前翻看着里面的东西。

江妈端着水进来，江洲看得太入迷，一时没有听见敲门声，江妈以为还在睡，本来就是准备进来送杯水就出去的。

但看到江洲在那翻他的素描本，那眼底的浓情蜜意和眸光，让江妈一时忍不住动容：“洲洲。”

江洲被吓了个激灵，连忙把素描本关上，扭过头，嗔怪道：“妈，我都二十多了，您这突然进来……”

江妈收敛了一下情绪，举了举水杯：“你可别冤枉我啊，我敲门了的，谁知道你看得太入迷，没听到，我想着你睡醒要喝水，才没得到允许进的门。”

江洲无奈，撑着膝盖站起来接过水杯：“谢谢妈。”

江妈点点头，转身走出两步，又想起刚刚灯光下的江洲，还是有些不忍心转过身来，看着面前高大的儿子，眼眶有些泛红：“洲洲啊……”

看江妈这意思，大概是要和江洲聊聊天，儿子到底不如女儿那么贴心，更不可能和妈妈讲自己的小秘密。

江洲看着江妈这情绪，知道肯定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连忙把江妈扶到床边坐着：“妈，怎么了？家里是出什么事了么？”

江妈连忙呸呸呸了三声：“你这倒霉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家里好着呢，你别担心。”

江洲蹙眉：“那是怎么了？我怎么看着您这么难过啊？”

江妈是真的很难过，江洲蹲在他面前，还是像当初那个小孩子一样，但江妈知道，江洲现在很有本事，已经是大人了，忍不住摸了摸江洲的头发：“洲洲啊，我们换一个人喜欢不行么？”

江洲的心咯噔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就去看桌上的素描本，心都漏跳了好几拍，他做好了一辈子不结婚的准备，大不了就是被骂被念叨，但自己回来得少，被说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他并没有想要和父母摊牌的打算，除非是家里逼着他谈恋爱结婚什么的。

但是，江洲偶尔也觉得奇怪，不管是大学还是毕业后，江妈和江爸从来没有过问过江洲的恋爱对象，给江洲一种自己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都可以的错觉。

在好些同学二十三四就被逼着相亲的时候，江妈江爸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就算是偶尔过年回来亲戚说上那么一两句，江妈都会和亲戚主动说，不急，慢慢来，孩子自己有主意。

但看江妈这句话，江洲也不禁怀疑，江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妈，你……你怎么？”

江妈看了看那素描本，抿了抿唇：“妈妈不是故意看到的，是搬家的时候，你不在，妈妈也不知道哪些是你要的，哪些是你不要的，但看你收拾得都很规整，就干脆帮你一起打包过来了，然后发现了你那几本素描本。”

他们在老屋那边是大二说的拆迁，大三拆的，他们家在他大三那年买的新房搬的家，江洲因为忙着要实习的事，所以并没有回来，卧室的东西都是遥控指挥的。

没想到……

江洲低着头，有点不知所措，他事早就想好如果父母非要他去相亲的话，他就会告知自己的性取向。

但没想到，原来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了。

“妈妈一开始也没多想，但你的素描本太多了，还……还全都是阳阳，洲洲，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妈妈想的那个意思？”

他们这种小城市，本就不够开化，江洲不知道江妈和江爸到底是怎么忍着不问他，也从来没有责备过他的？

一想，就觉得心疼，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妈……”

江妈心疼得看着江洲，摸着他的头发，从看到那素描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而那些素描本下的日期更可以往前追溯到高三。

高三……

才十八岁。

如今的江洲，都快二十八了。

十年！

一开始看到那些素描本的时候，江妈也生气，也觉得晴天霹雳，有种天都要塌了的感觉，甚至找了很多书试图找出江洲的“错误”，告诉江洲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他误解了他对封阳的感情。

但是越翻那些素描本，看到那一张张素描，还有那叠加的日期。

江妈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洲又不交女朋友，他们也并不知道江洲为了堵好朋友的嘴，为了不让封阳怀疑，杜撰了一个假女朋友出来。

他们看到的，都是江洲一张又一张关于封阳的素描，那一幅幅画，那一个个日期，仿佛都是在诉说自己儿子沉重又不见天日的暗恋。

他们看到的时候这暗恋就已经是四年了，他们没法逼着江洲去做选择，良心道德也没法让他们在明知江洲性取向的时候，去给他安排女孩子相亲，那对人家来说不公平。

那是一辈子的事，他们不能为了所谓的为你好，让江洲去毁掉一个女孩子的一生，那是一生啊。

这么多年的自我开解，江妈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摸着江洲的头发：“洲洲，我们不能换一个人喜欢么？换一个也喜欢男孩子的喜欢？”

江洲根本没想到，这些年父母用了多少种方式去安慰自己，用了多久让自己接受了他们的儿子是同性恋，用了多久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江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酒精的关系让情绪释放得更快，原本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却连最该瞒着的人根本没瞒住。

甚至让他们自己开解自己，孩子永远是父母的软肋，江洲今天才切身体会到了江妈江爸在得知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却还要强撑着自己消化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