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余的意识渐渐不太清楚，即使是身具修为的人，身体里的血原来也就那么多，他捂不住，浸透了手，然后浸透了衣服，高余的嘴唇先是发紫，很快又变做青白颜色。

他说话的语速慢下来，又不住的想要闭上眼睛。

王六蹲在他身边，只能无助的看着他，他现在虽然修为在身，但对灵力的运用还仅限于最基础的肢体动作，完全不懂得如何让渡体内的灵力来救人。

不过以高余现在的伤势，王六就算懂也不行，最多只能靠一点灵气续一会命。

他发现高余的睫毛很长，小时候一定也是个讨喜的长相。

高余终于闭上眼睛说话了，睫毛微颤，似乎想要睁开眼睛，但终究是没再睁开。

在他绝大部分的生命里，他活的老老实实。

他杀了不少人，他死的絮絮叨叨。

他说，“我没帮苏法鼎办什么事，虽然他肯定是另有所图...”

“不过他让我不要放跑任何一个我恨的人，这个哪还用他说，我自己就这么干了。”

“我以前是很少做梦的，这姓苏的邪门的很，他好像是能跑到人梦境里面去的，我见过他之后，在梦里碰到他好几回，他妈的...我怎么会梦到个男人？我连我爹都梦不到，会梦到他这个不相干的？在梦里他教了我一些术数之类的东西，我也听不太懂。他还画画给我看，他好像挺有学问，字写的好，虽然我大多不认识...另外他还会画一些山水画之类的东西。总之...六哥睡觉的时候得当心点。”

“不过...我也不知道睡觉能怎么当心就是了。”

王六让他别说了，休息一会。

他说休息一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六左右四顾，他甚至想看到苏法鼎这会儿就在附近。他救不了高余，但苏法鼎肯定可以。

高余没能再说多久。在王六敏锐的感官里，他的心跳渐渐变得钝重而缓慢，他声音渐歇，终于在某个时候停下来，过不了一会儿，心跳停止，大量失血的躯壳完全停滞下来。

那一滩血渗到黄土地里，凝固成暗红发黑的颜色。

......

地底的石室被一点青灯的微光照亮，王六躺在地上的骷髅头说着高余死前的样子，然后他的声音也渐渐放慢、小声起来。

再接着，那森白的下颌微张，他直接不动了。

剑灵原本就懒散的躺在半空中，她在这里的墙壁也插了一柄宽剑，用作休息。

她微微皱了皱眉，瞥了王六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把玩手上的断剑。

“他怎么了？不会跟高余一样死了吧？”李雨竹问道，她在虽然一直在旁边没说话，但也听的入神。

但她发现王六头颅上的灵压是正常的，既没有过度衰弱，也没有陷入混乱的表现。

“没死，他好像是睡着了？”

杨彻观察了一会，他先是借助虚元探查了王六的情绪状态，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王六的修为虽然是苏法鼎强行给的，但既然身负修为，就很少会有突然失去意识反应的情况，杨彻正在纳闷，突然想起来用自己学的魂修法门探查了一下。

他的魂修法门，来自青凌城坊市，还是和人凑了几个灵石买的残篇。

虽然十分粗浅，但这时候居然顶用，他立刻就察觉到王六是睡着了。

不但睡着了，他还在做梦！

王六的颅骨微张着嘴，这样睡着的的姿势，若是肉身正常的凡人，那是要打呼噜的。

确认了王六在做梦之后，他把这个情况说了出来。

李雨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剑灵则是有点惊讶，又看了颅骨两眼。

“他睡着了？倒是奇怪。不过苏法鼎带出来的存在，就算再怎么诡异，也算不上奇怪就是了。”

三人沉默一会，剑灵突然在宽阔剑脊上坐起，她抬手就抛出一团赤红业火，将王六颅骨包裹起来。

但无声的灼烧之下，王六一点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杨彻也探查到王六的情绪毫无变化。

看来他确实是毫无痛觉的，但苏法鼎为什么要剥夺一个人的痛觉呢？按照王六的说法，他在肉身完好的时候，肢体皮肤是有感觉的，即使是现在，对外界的触碰感觉也是十分敏锐，丝毫没有障碍。

痛觉原本是一种对身体的保护，但在他这种情况下，没有痛觉又似乎只有好处，而没有半点坏处。

剥离了痛觉的最大好处是什么？

...防止被人拷问？杨彻立刻想到这个原因。但王六看起来又不像是知道什么特殊消息的存在，因为他的修为实在不高。

剑灵在一边尝试了许多折磨神魂的火焰，均告无效之后，也就将火焰收回，继续回去百无聊赖的躺着。

杨彻想了一会，突然暗运法诀，意识一晃，毫无障碍的遁入颅骨的梦境中。

他看到了无尽的苍莽青山，天色澄清，阳光正好，浮动的白云如棉似絮。

群山如黛，环绕左右，杨彻登到高处，只看到连绵的山峦层层叠叠，在远处环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样的地形，是王六曾经生活过的村子！

张开探查，他很快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火堆的余烬尚有残留的温度，有打理猎物的的痕迹，还有些被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有人曾在这里生火扎营。而且看样子只有一个人。

进到梦境里的体验，对杨彻来说并不陌生。

第一次进到旁人的梦境，也是在秘境里面，不过那次是在浮空榕秘境，也不知道最近张怀昊怎么样了，他肯定想不到，我连筑基修为都没有，这又被困在另外一个秘境里了...

杨彻跟随留下的活动痕迹，向荒林深处追去。

没掠出去多远，他很快就发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是王六。

他走的不紧不慢、优哉游哉，杨彻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他在一边哼着曲调，一边走着。

虚元的能力在梦境里一样的不受任何影响，杨彻判断出王六的情绪没什么异常之后，很快就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