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十八班。”

校医：“......”

他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你看我就说，医务室是你们胡来的地方吗？这些药用不对，留下后遗症怎么办？来，我再给你们看看！”

陆霜晚伸手拦住他，“放心，我们不会找你麻烦。”

“没没没，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也不用了。”陆霜晚走到桌子前扫上面的二维码，“钱给你转过去了，药费和换锁费，还希望您对今天在这里看见我们的事进行保密。”

听闻十八班的同学都是各种难招惹，如今她们这副友好的态度，倒有些出乎校医的预料。但她们都这么好说话了，他也没有再多言的道理，连忙答应了她们的要求。

“你们，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回教室的路上，舒憬犹豫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修韵此刻正对着手上缠着的纱布皱眉，听见舒憬的疑问，轻嗤出声：“有什么可问的？我就是看别人欺负我班上的人不顺眼，尤其又是三班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我帮的不是你。”陆霜晚坦言，“我帮的，是被陆瑶瑶欺负的人。”

“你这么一说。”修韵凑到陆霜晚身边，“你和陆瑶瑶有仇？在树林那听你说什么七年，什么七年？你们之前就认识？”

“她是我的......姑且算妹妹吧。”

修韵和舒憬都有被震惊到。

舒憬是完全没有想到，打她的，和救她的，看起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然是一家人。她一直以为陆霜晚无权无势，所以会一直提醒，以防被陆家人找上麻烦。如今想来，也许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糟糕。

也是。

明明两个人都姓陆，可怎么就没有去往这方面想？

修韵则是：“她长成那样，竟然是你妹妹？”

陆霜晚：“......她长得没有那么差吧？”

客观来说，陆瑶瑶长得确实是漂亮的。纵使是比不上陆霜晚，但这番样貌在十七中也是排的上号。

修韵：“没有吗？反正我是看不上她，第一眼就觉得看不上，比起美人你可差远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两个竟然是一家人......”

灰色的宾利车后位，陆霜晚靠在宋淮臣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宋淮臣送了陆霜晚两天，就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动，总想和她亲亲抱抱。于是第三天开始，就干脆把罗展找来当司机，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他心情起伏太大而引发的道路安全隐患。

肩上的姑娘眉间始终微蹙，似乎正在被阴云笼罩。宋淮臣伸手，微凉的手指覆上她的眉间。

“晚晚。”他叫她。

陆霜晚本也只是心情烦躁，并没有睡意。被他一叫，也睁开了眼睛。宋淮臣看着她，升起车子后座的挡板，将她带到自己的腿上，抱得更紧了些。

“在学校遇到烦心事了？”

陆霜晚点头，“不过不是解决不了的事情。”

“想不想说给我听？”

陆霜晚对上他的眼睛。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晰地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墨色的眸中只剩下她一人，渲染在他有些担忧的情绪里，分外生动。

她无法阻止，亦无法抵抗。

陆霜晚将头埋进他的肩膀，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宋淮臣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明明是极温柔的动作，却将她内心的郁结一点一点，尽数逼出。

“我今天，似乎给自己揽了些麻烦。”

她终于开口倾诉。

宋淮臣依旧安抚着她，低沉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乍起，一字一句，她的心愈发平静。

“会难解决吗？”

“不会。”陆霜晚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只是，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宋淮臣没说话，只是这样，继续安抚着她。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只猫。那只猫很可爱，小小的，很黏人，又似乎能看懂我的情绪一样，在我难过的时候，就在我身边，蹭蹭我的腿，舔舔我的掌心。”

陆霜晚说得很慢，犹似在漫长时间的罅隙中，寻找那些埋在深处的瞬间。

“九岁那年，有一天放学以后，我和同学在外面逗留了一会，想给小猫买个玩具。”

“我兴高采烈地拿着玩具回家，就见陆瑶瑶蹲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棍子向地上砸，嘴里一直念叨着‘让你挠我’，‘让你不吃我喂的东西’，‘和你的主人一样恶心’。被她的身影挡着，我看不清她在打什么，可我心里有特别不好的预感。”

陆霜晚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如今再想到那一幕，画面也是如此清晰。

“我跑了过去，就看见她棍子下面，一团血肉模糊。我最喜欢小猫的眼睛了，它是蓝绿色的，像薄荷一样，望进去，就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那双眼睛还睁着，看着大门门口的方向。似乎在说，姐姐，你怎么还不回家啊？姐姐，救我啊，姐姐，我快要被打死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宋淮臣的心被点燃了怒火，却被太过心疼怀里的女孩占据。他又将她抱紧了些。

“我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把手里给猫的玩具砸在陆瑶瑶的脑袋上。她的头当时就留下血来，我还是没有停手，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身上。直到被拉开。”

“时至今日我都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落在她身上的，只是我无力的拳头。我应该她打那只猫的棍子，将猫所受的遭遇，全都还给陆瑶瑶。”

“他们带着陆瑶瑶去了医院，将我锁在了阁楼的杂物间里。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给我的小猫埋好尸体，就这样被他们关在那里，关了五天的时间。那时候，张妈无法打开门，便总是想办法从门板那里，给我送进来水和吃的。我没有胃口，那些饭菜在屋子里从热变凉，从新鲜到腐烂，除了水，我什么都没吃。”

宋淮臣的手，亦有些发抖。他抱得松了些，未免让她感受到他的情绪。

“我始终在那间屋子里，从满心的愤懑，到乞求，到失望，到绝望。第五天的那个深夜，我神志不清地缩在那里，看到阁楼门被开启的刹那，我睁开了眼睛，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可我还是想错了。那个开门的人慢慢走近，走近，她拖起我走到本就不高的阁楼窗子那里，她的手轻轻一推，我就从那掉了下去。”

“那一夜的冷风分外刺骨，坠落的瞬间，我看到了陆瑶瑶的脸。”

“可能是我命不该绝吧，院子里那时已经凋零，只剩下枝杈的桃花树，救了我的命。在医院醒来以后，我不断重复着，是陆瑶瑶推的我，是她推的我。可是没有一个人信我，甚至给我下了诊断，说我是因为长时间不饮食和待在密闭空间里而产生了幻觉，神志不清，梦游。”

“那是我第一次彻底意识到，这个家，彻底不属于我了。”

今天听见陆瑶瑶那一声声质询，看着她指使人对舒憬动手的场景，她便想起那日看见她挥舞着棍棒，打死她的猫的那一幕。所以她走了过去，和舒憬无关，和有人被打无关，这一切，只和陆瑶瑶有关。

怀里的女孩越说越平静，似乎除了那只猫，后来的一切，都不足以牵动她的情绪。可宋淮臣不同，他现在只想让陆家从奈桉消失，甚至想，让他成为她，去承受那些幼时的痛苦。

“宋淮臣。”

在他张口以前，她叫了他的名字。

宋淮臣微微拉开些距离，以便能看见她的脸。眼前的姑娘，除却眼里猩红的血丝，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她没有哭，也没有太难过，似乎为此难过的份额早就在时间里被蹉跎，被粉碎。

“陆瑶瑶，陆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动。”

宋淮臣看着她，眸色渐深。良久，他抬起手来，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绕到她的耳后，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愤怒和疼惜，这一刻只化作轻盈而隽永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晚晚。”

他的嗓音，比她还要喑哑。

“这个周末，我带你回家。”

陆霜晚：“回家？”

“回我的家，见见我的爸妈。”宋淮臣轻轻顺着她的长发，“我本想等你高考结束，再带你回去的。怕他们说，我拐骗小姑娘。”

“可是现在，我等不了了。晚晚，跟我回家吧？”

陆霜晚失笑，“你现在就不怕，他们说你拐骗小姑娘了？”

宋淮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问了她一遍，晚晚，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或许是他眼中的疼惜太过明显，或许是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溺死人的温柔。他没有给出理由，可她看着他，便不想拒绝。

她点头：“好。”

宋淮臣在她的唇上轻轻触碰，“晚上别回家吃了，带你出去吃？”

“好。”

“那你想吃什么？”

“想......”

夜色翻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