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石渊始终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周芠身边，他在那一道明晰的界限之外，迟迟不敢踏进。

他害怕踏进去了，就连朋友都没得做；害怕踏进去了，他和周芠的所有交情，也就到这里了。

直到周芠的身边，出现了陆震。

他眼看着她坠入情网，眼看着她情根深种，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踏进去的时机，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他亦开始收敛自己的感情，开始接纳新的人。他不必再以朋友的名义去试探那些可能逾越的事，因为他们的确，只是朋友。

直到十年前，他得知了她的死讯。

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在嫁给陆震十一年后，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感情之事，到底是无法写得太过详细。邮件只简单阐述了他和周芠一些关键节点上的事，便再无其他。邮件的末尾，附上了石渊的各种联系方式。

陆霜晚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她最终决定给石渊发一封邮件过去，她并未打算等他的回复，而是关闭页面，启动隐藏空间，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邮件系统——CNL-Mail。

CNL-Mail是由二十年前创立的秘密论坛Conceal衍生的邮件系统，除此之外，Conceal还衍生了CNL这一社交系统，专门为在Conceal活跃的用户提供更方便、安全、私密的交流平台。

邮件完全按照名字来分类，未读数已经到了几百，她百无聊赖地点着每一封邮件，上面的内容公之于众，都是能令整个奈桉抖三抖的大事，可落在陆霜晚的眼睛里，却都像是一个个无关紧要的花边新闻。

视线最终落到名为“白鹤”的发件人上。

大概看了看白鹤发来的邮件，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她没再深究，切换账号，登录到CNL上。

白鹤果然在线。

只是还未等她说话，那边就像是在她这安了一个监控一般，消息就已经发了过来。

白鹤：卧槽，诈尸了！

陆霜晚汗颜：......

陆霜晚：不会说话就别说。

白鹤：你这是彻底出关了？

陆霜晚：嗯。

白鹤：我发你的邮件你看了吧？都是点名要找你，并且给出价格不菲的人。

陆霜晚：暂时都不接。

陆霜晚：你帮我送一些创伤修复膏来，主要是击打伤和烧伤。

白鹤：你受伤了？谁弄得，老子去砍死他！

陆霜晚：......我没有受伤。

白鹤：也对，谁伤的了你。

白鹤：那成，我明天给你送过去，还是放在老地方？

陆霜晚：不用，放在众生阁，我去拿。

陆霜晚：算了，你只拿烧伤膏就行，击打伤我在众生阁拿。

众生阁是一家药坊，里面的药疗效要好于市面上流通的绝大部分药剂，但价格高昂，且开门时间过于随机 ，以至于这个地方一直是奈桉很神秘的存在。陆霜晚让白鹤送过来的，便是比众生阁出售药剂疗效更好的药。疗效越好，制作成本就越高，所以这些顶级的药是不参与正常售卖的。

有些事，宋淮臣可以知道，但不能让舒憬起疑心。

白鹤：可以。

陆霜晚关闭了CNL，同时也关闭了电脑。

陆瑶瑶站在校门口，看着陆霜晚被一个男人接过书包，牵着手上了一辆车子，她不由得怔住。

那个男人。

清风霁月，举世无双。

袁叙的资质不差，袁家更是。作为袁叙的女朋友，未来的未婚妻，她自有更加狂傲的资本。可是比起那个牵起陆霜晚手的男人来说，从外貌上，他们没有任何可比性。

陆瑶瑶的视线停留在那辆车上，中端的宾利，还好，家世不算富裕。这让她平衡了些许。

站在一边的袁叙，伸手在陆瑶瑶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注视。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也没有任何的起伏，“陆瑶瑶，走了。”

陆瑶瑶应声。

回家的路上，方才那一幕，总是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那男人看着陆霜晚的眼神实在太过温柔，她离得不近，也能感受到，他的眼里、心里，都是陆霜晚。他那样将她放在心上，无需证明，便有最好的答案。

可是袁叙——

这个自己的男朋友，甚至几个月后就会成为自己未婚夫的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自己。从前，她只当他不善于表达感情，可那个男人让她有了另一种认知。

也许真的有人不会表达爱，但喜欢与不喜欢，爱与不爱，是藏不住的。

陆瑶瑶搭在座椅上的手死死握紧。

无论如何，袁叙，都只能是她的。

她一定要和他结婚，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灰色宾利内。

陆霜晚正低着头，给宋淮臣的右手拆纱布抹药，她小心地涂抹，又嘱咐着他：“这个药膏，你早中晚各一次，两天就能修复。过程可能会有些痒，你不要去蹭，也别乱碰。”

说完，她盖上盖子，将药膏重新封好，揣进他的口袋。手上涂抹的药膏还未成膜，她凑过去吹了吹，温热的呼吸覆盖他的指尖，宋淮臣只觉得一股热火冲上心头，他沙哑着声音：“晚晚，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马上就好了。”陆霜晚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宋淮臣别开脸，不再去看她。左手摸到开关，把车窗打开到最大。春色暮时的风有些凉意，吹到他的脸庞，火苗被压了下来，头脑也不再混沌。

陆霜晚松开了他，宋淮臣却没有罢休，顺势将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晚晚，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陆霜晚眨眼，一时没想起什么事来。宋淮臣有些无奈，食指和中指交错，在她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好好想想。”

陆霜晚揉了揉额头，眼睛张大了，似乎在控诉他竟然弹她脑袋。宋淮臣看得心软，上前用唇贴到刚才弹过的地方，揽过她的腰身，再向下，眼睛，鼻子，脸颊，最终落到唇瓣上，与她厮磨。

刚才她给他吹手指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晚风袭袭，她的长发被风扬起，吹散在她的身上，两个人的脸上，彼此交错的呼吸之间。没亲多久，宋淮臣就放开了她，嗓音还有着暧昧后的潮动：“想起来了么？”

陆霜晚：“......”

她怎么可能，一边和他接吻，一边还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情？多少几分荒谬。

不过，她确实也想了起来，“明天跟你回家？”

她顿了顿，由着他把脸上的头发拨开，眨着眼睛，说不上的心情，“你......是认真的？”

宋淮臣动作微滞。

“晚晚，我不骗你的。”与她额头相抵，“我也没有开玩笑。”

“可是——”陆霜晚挣扎半分，又如自暴自弃般，“你这手，问起来我怎么交代？”

这药膏将他修复好，也得要周日了。哪个家长会喜欢一个，才交往没一个月，就把自己儿子弄伤了的姑娘？

更何况，她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宋淮臣莞尔，“没事，我和他们说了，是抽烟时候处理别的事，没看见。再说，这伤本来也和你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

宋淮臣见她还是心有顾忌，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改日再说。”

陆霜晚抬头，看见他眉眼低垂，明明是笑着的，却透露出一丝的苦涩。

她不知道这是他本来的表情，还是他此刻，在装可怜给她看。陆霜晚想心狠一点，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根食指按上他的嘴角，把他牵强的笑意放平，“我去。”

宋淮臣又笑。

这次是真的开心。

眼看着陆霜晚进了家门，屋子里的灯亮起，过了十分钟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宋淮臣才让罗展驱车离开。

手上还有她的余温，指尖弥漫着药膏的味道。

宋淮臣将口袋里的药膏拿出来，外包装是一个木盒，简约大方，没有任何logo。但药膏的气味他还是分辨出来，是出自众生阁。

准确来说，是众生涧。

众生阁是遍布全国的药坊，出售的药剂具有独特的气味，类似于檀香和茉莉香的结合，很好分辨。而这个药膏，味道上似乎有焚香、百合以及薄荷，调制得很妙，若有若无，不会刺鼻，也没有寻常药膏强烈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曾在一个久病不起的病人那里闻到过。后来，这个病人幸得神医相助，身体日渐康复，恢复如初。

而这位神医，便来自于众生涧。

众生阁是一个神秘的药坊，众生涧是一个神秘的医疗组织。它被众人知晓，却难以寻觅。除却创始人殊影和白鹤，其他的资料一无所知，想要窥探一二，只能从众生阁去探求一点点的线索，也全部无功而返。

饶是如此，亦不妨碍众生涧成为大家心中最神秘，也最高尚的医疗组织。世人皆知，众生涧出手，生死人，肉白骨。

殊影更甚。

她是众生涧的活字招牌，亦是世人心中，拯救苍生的神明。

宋淮臣摸着药膏的盒子，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