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模考试安排在了四月底。

十八班的同学第一次如此期待考试的到来——

虽然只努力了不到两个星期，可他们还是想看看，自己现在怎么样了。

到底也不是文盲似的上来的十七中，大多数同学经过这两个星期，也算迎来了质的飞跃。虽然看到很多题目的时候还是两眼一抹黑，但比起之前，现在已经不再无所适从，无从下笔。

......毕竟之前，很多人连笔都懒得提。

考完试就是五一假期。

高三不放全假，几乎是全国高考生的共识，不过十七中连周末都是双休，在这件事上自然也有所宽泛。学校还是仁慈了些，放了三天的假期，留了六天的作业。

陆霜晚写不写都无所谓，只要她考试不掉分，老师也不会管她。所以她理直气壮地——选择了不写。

于是被宋淮臣拉出去约会。

前一天晚上，他磨着她，吻她的耳朵，吻她的脸颊——

“去吧，晚晚。我们都没正经约会过。”

“晚晚，去不去？”

“晚晚，去。”

好，去。

主要是现在比以前上课，耗费了太多的口舌和脑细胞，以至于一到放假，陆霜晚是想窝在床上睡懒觉，哪都不去。

可是没耐得住他。

谁让她喜欢他呢。

第一次正式约会，宋淮臣做足功课，保险起见，还是选了比较传统的活动——看画展，吃饭，看电影。

画展是他的私心。

他对画并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这一次，画展的主题是“所爱”。

山海如梦，人间是你。

你如我所爱。

看到这个主题和标语，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两张票，甚至恨不得清了场，只有他们两个，看遍全部的所爱。

只是并没有这样做。

到达展馆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上午的时间都留给了她睡懒觉、化妆、挑衣服，两个人简单吃过午饭，直到一点才出门。

节假日，凡是可以游玩的地方，人总是不少的。宋淮臣牵着陆霜晚走进去，由于事先的预想人流数目过大，以至于看见还算宽宥的展馆，还松了一口气。

宋淮臣对两幅画印象最深。

一幅名为《一别》。

画面上，天空是浓墨重彩的金黄色，仿佛把太阳掰开，揉碎，再一寸寸撒满。

金黄的天空下，是一片桃花林。最近的桃花是泛灰的粉色，随着蜿蜒的小路向远处蔓延，色彩渐渐明亮起来，直到最远处的桃花树，是最明亮的粉色，甚至在发光，如同通往一个梦境。

蜿蜒的小路上，是一道肆意的背影。那少年的左手随意地弯曲着，肘弯举到了脸侧，似乎在和什么做道别。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到最远处，走到光芒漫天的世界。

这幅画的视角，大概是一个人眼中的画面。作画的人，在和画上的少年做道别，也在期冀着，少年踏过这片桃花林，去往的远方，是更好的地方。

作此一别。

在这里，这个少年，是作画者的所爱。

而另一幅画，名字叫《窗口》。

相比上一幅画，绚丽多彩的颜色，这一幅画显得压抑又沉重。

小小的阁楼空间里，女孩瘫坐在地上。女孩的身侧放着好多碗，碗里看不清是什么，污涂一片，看上去令人作呕。

屋子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杂物，上面尽结了不少的蜘蛛网，它们交错在一起，昭告着屋子的久无人往。

女孩视线定格的方向，是一个窗口。它给这间屋子带来了唯一的光亮，浅淡的月光虽不足以充盈光明，可它只要能够照亮窗口就好了。

让那只猫，感受到光，就好。

在这里，这只猫，是作画者的所爱。

宋淮臣看画看得入神，陆霜晚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云盘里的交易记录。

她还躲不了，他始终牵着她的手不松开。她只能尽量避着他的目光，找到大概的时间节点，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

看到购买者的姓名处，大喇喇写着“印·艺术展馆”的时候，陆霜晚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真的，好巧。

这两幅画，是两年前一起卖给印·艺术展馆的，创作时间却间隔了一年。

《一别》的创作，是在宋淮臣毕业离开后不久。

他毕业那天，她鼓起勇气，跑出去和他袒露心事，告诉他她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那一天的太阳是否炙热，桃花是否盛开，小路上是否铺满了花瓣，天空是否蔚蓝。

她只记得，一股脑说完自己的心事，她便等不及他的回复，害羞地跑回了自己的宿舍。那一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了很久很久，始终不能平息。

关于他离开的场景，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觉得，似乎，应该是画中这个样子。

她没有跑掉，她站在那里看着少年的背影远走，少年挥一挥手，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这幅画画完，陆霜晚一度陷入漫长的空虚。

好像弥补了这个遗憾，又好像在提醒她，这个遗憾会永远留在那里。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会见到他。那时又哪里会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有以后。

而《窗口》，则是在《一别》创作完成的一年以后，有一次公休日，在外面看到了几个小孩子凑在一起打猫，那只猫凄厉的叫声响彻在自己的耳膜，她上去阻止的时候，猫已经失去了生命。

那一晚，她梦到了那个幽暗的阁楼，那只心爱的猫，和那个，把她推下去的身影。

这两张画没有标明作者，也或许是画里表达的东西太过明显，才让他一眼看出了端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这两幅画前面移开。与她继续看后面的画作，只是再没有让他驻足的作品。他时常会附在她的耳边，与她说笑，好像他并没有发现，那两幅画的作者。

从展馆出来的时候不过三点半不到，电影是晚上九点的场次，吃晚饭也还尚早，于是两个人决定去金诚街逛一逛。

金诚街虽不是奈桉市最大的商业街，却是最知名的一条。它满足了现代人出门玩乐的基本要求，颇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风道。除此之外，它还保留了奈桉市的特色文化底蕴，若是来奈桉旅游，这里便是必来地点之一。

陆霜晚上一次来奈桉市，还是在十几年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只是时间久远，年龄又太小，她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样子。

比起展馆，这里才算得上热闹。

往复的人群甚至有些看不清本来的建筑，他们牵着手走着，宋淮臣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拉着她掉转了方向，朝着刚刚走过的一家店铺走去。

在被拉进店铺前，陆霜晚扫了一眼牌子。

是一个首饰店。

陆霜晚：“......”

只见男朋友直接走到手链区，牵着她的手转为绕过脖颈搭在另一侧的肩膀上，“晚晚，看看喜欢哪个？”

陆霜晚不扫他的兴，环视了一圈，指着一款吊坠是丁香花的手链，“这个吧。”

“不行。”

宋淮臣斩钉截铁地拒绝。

陆霜晚：“......”

“为什么不行？”

宋淮臣：“它没有搭配的。”

他绕到她后面，弯下腰抵着她的肩膀：“晚晚，我也想要，要情侣的。”

啊，又撒娇。

虽然他撒娇次数其实不算多。

可她每次都拿他没有办法。

前面还在指引的柜员：“......”

好大一盆，泼天的狗粮。

可是俊男美女就是很养眼啊。

很好磕啊。

脸上营业式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她打开柜台取出几款手链：“二位可以看看这几款，都是情侣款的。”

两个人看过去，最终选定了一组“太阳”和“月亮”的手链。

太阳为晨，月亮为晚。

晨，晚。

臣与晚。

付款的时候，宋淮臣又开始撒娇讲要求：“我付晚晚的，晚晚付我的，好不好？”

陆霜晚眨眨眼，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没说什么。

反正她有钱，也不想总花他的钱。

有来有往，没什么不好。

买完手链，宋淮臣小心翼翼地给陆霜晚戴上，又伸出手，让她给自己戴上。他戴左手，她戴右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刚好能够碰撞在一起，勾勒破晓黎明，日暮黄昏，暮霭沉沉，万籁长夜。

晨昏相依，四时相伴。

戴上有“情侣”标记的物品，宋淮臣的心情显然更上一层楼，连带着买奶茶的时候，都兴致冲冲给自己的那一份要了双份糖。

陆霜晚拉扯他的衣角，想劝他，没拦住。

她听着都觉得齁。

果不其然，点单时口嗨有多爽，进嘴时甜味就有多腻。宋淮臣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喝甜的东西能把自己喝到干呕，是怎样的感受。

不想在小姑娘面前丢脸，宋淮臣生生忍着，以至于面部表情都有点扭曲。

陆霜晚哭笑不得，将手中的清茶递到他嘴边，宋淮臣看着上面浅淡的口红印，满意地吸了一口。嘴里甜腻的味道消散很多，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堵在胸口，一时间无法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