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的光影还是会映照在他的身上，每每此刻，他就只能移开目光。

荧幕上的歌词滚动，每一句，都像是他，这几个月一厢情愿的倾慕。

“如果说，

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

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的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

你看我，

多么渺小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

......

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

姜合的歌声并不动听。

跑调，破音，那些在往日一定会掀起一片笑声的滑稽，在今天，在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地的时候，却没有人想要嘲笑他。

如同他唱的时候，几处透过话筒，明显落入众人耳中的哽咽。如同透过幽暗的光线，脸上忽隐忽现的泪痕。

演唱者的情深意浓，倾听者，亦有所触动。在音乐声平息，包厢里静默的刹那，除却他之外，还有别人，隐隐啜泣的声音。

姜合平复着心情，背过身，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再转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不再躲闪，直直看着陆霜晚的方向。

他叫喊着她的名字，声势磅礴，震耳欲聋。

——“陆霜晚！”

——“我的青春，没有遗憾了！”

你终是我年少的一场梦，求而不得，再无疾而终。

喜欢上你这件事，我从不后悔。即使明知不可为。

因为我是我，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人。我无比清晰地知道，我无法抑制自己的陷落。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也还是会喜欢上你。

少年的喜欢热烈而轰动，连画下句点的方式，也如此莽撞真诚。

姜合唱完歌就回到了原有的位置，周遭起哄声不绝于耳，更多的是对他勇气的赞赏。一旁的修韵抽着鼻子，趴在陆霜晚的肩膀上：“好感人啊，美人，我都有点想哭了。”

情真意切，才最是动人。

陆霜晚不可否认，倘若她的心底没有别人，今天，她一定会被他触动。

哪怕不会喜欢，也会被这份热烈的爱慕冲击到。

只可惜，他喜欢的是她。是一个除却那个人，不会再为任何人触动的人。

终于，她在修韵的碎碎念中拿出手机，回应了少年对青春的告别。

——谢谢你的喜欢。

——愿你永远热烈真诚。

——姜合，毕业快乐。

正在仰头喝啤酒的姜合，余光扫到锁屏界面上的消息，还没咽下去的啤酒差点淹没了手机。

他不可置信地点开手机，看完那三行字，怔愣片刻，视线投向那个女孩。

她正侧着身，耳朵凑在旁人的嘴边，垂眸听着些什么。左手搭在茶几上，转动着手里的玻璃杯，中指上的戒指灿烂耀眼，一如她。

姜合低下头，手指在输入框上打打删删，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

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又怎么样呢？

他的青春没有被辜负，他的喜欢没有被辜负，她每一刻都在向他证明，她是一个多么值得爱的姑娘。

这就足够了。

——就这样，一直发着光吧。

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生被崇慕，此生皆灿烂，事事都如愿。

——陆霜晚，毕业快乐。

姜合的告白插曲，很快被其他人的歌声取代。包厢里的气氛愈发热烈，有人将毕业的怅然在歌声里宣泄，有人为自己脱离了父母的掌控兴高采烈。

喝够了，闹够了，就到了同学聚会的传统环节——真心话大冒险。

若说这个活动缘何能经久不衰，修韵总结，还是人们的八卦心理在作祟。

毕竟这是少有的，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打听八卦的机会，各位都是吃瓜群众，又怎能错过？

转酒瓶，瓶底问，瓶口答。

陆霜晚迷之运气，第一轮就转到瓶口。提问她的，是她和修韵的前桌梁段南。

梁段南一脸坏笑：“提问，晚姐你初吻是在什么时候？”

一片起哄声。

陆霜晚也没觉得尴尬，如实：“今年三月份。”

游戏继续。

这一次，瓶底是修韵，瓶口是舒憬。

修韵看着温温柔柔的舒憬，也不好欺负她，只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揭过了。

下一轮，瓶底是班里的班长，瓶口是林溯。

班长：“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众人：“......”

班长，你的情商呢？堪忧啊！

林溯喜欢陆瑶瑶，虽然从来没说，可这件事，整个十八班谁不知道？偏偏班长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也不读圣贤书。几个月前就是一个整天泡在游戏里的人。

林溯似乎也被噎了一下，但还是选择说实话：“陆瑶瑶。”

说罢，他斜眼瞟了陆霜晚一眼。陆霜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回去，他又匆忙躲闪。

闹什么呢？

游戏继续着。

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活生生完成了真心话。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人选择大冒险。

“最后一轮了啊，玩完这把咱们就散了吧。”

瓶子转动，瓶口在陆霜晚的面前停了下来。

陆霜晚：“......”

好运气。

一头一尾，有始有终。

梁段南两手一拍：“晚姐，听说你男朋友是宋家那位二少爷，是否属实？”

众人屏息。

里里外外已经有了不少传言，可是没有听到本人的承认，这个瓜终究是熟不了。

陆霜晚失笑：“是。”

众人还没从凿实了这则传闻的亢奋中缓神，就听见她说出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个月三十号订婚礼，欢迎大家前来，明天我会把电子邀请函发给你们。”

自求婚成功以后，宋淮臣就总是惦记着，举办订婚礼的事情。

在宋家和爸妈研究了一个下午，在日历上翻来翻去，最终选定了两个日子。几乎万事俱备以后，宋淮臣才在接陆霜晚放学的时候，去征询她的意见。

彼时陆霜晚也觉得，这多少有点先斩后奏、赶鸭子上架。但也不算为难，也能摸得清宋淮臣的小心思，她也便没觉得有什么。

反正求婚都已经答应了，订婚礼，怎么样都是要办的。

于是在征得了各方的同意以后，这件事就此敲定——

6月10日，宜订盟。

于这一天公开二人订婚的消息，并开始派发请帖。

6月30日，宜订盟、宜嫁娶。

于这一天正式举办订婚礼。

订婚这个消息，显然比“陆霜晚男朋友的身份”这个消息，要来得更加劲爆。

包厢里难得安静了三秒，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祝贺。当然，也有人大声惋惜，说“女神才刚毕业，怎么就一脚踏进坟墓里了”，然后被旁边的人一顿敲打，指责“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独独林溯的表情，在听到“订婚”两个字后，有一瞬间的惊慌。本应淹没在人群里，却因为太过格格不入，而入了陆霜晚的眼。

忽而想到什么。

她勾起唇角，偏移开视线。

散场的时候，外面起了风，天色也暗沉了下来。

从KTV出来，陆霜晚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宋淮臣。想到自己十分钟前，才给他发消息说快结束了，怎么现在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修韵用手肘碰了碰陆霜晚：“美人，快去，别让你未婚夫，等着急了。”

修韵挤眉弄眼的，调侃的意味过重。陆霜晚好笑地拍了下她的手臂，撩起裙摆走下台阶，走到他的面前。

还没离开的同学，自觉选择了留下来，看传闻中的宋家二少爷，看女神是如何谈恋爱。

——俗称，主动吃狗粮。

晚风四起。

女孩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掩了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瞧见笑意。男人的目光温柔而虔诚，拨弄着她凌乱的头发。他俯身，将唇齿靠近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手掌拍了他的肩膀，他佯装受力，向后退了半步。

四周繁杂纷乱。

汽车鸣笛的声音，不远处出摊烧烤的叫卖声，红绿灯变灯的提示音，商场外置广告屏里不断重复的台词。

湍行的车流，昏黄的路灯。

可眼睛里，只有他们。

他们像是不属于这个热闹的人间，明明都踩在同一片土地，却让人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望，而不可触碰的世界。

直到那个身着红裙的女孩，牵着身边的男人，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在昏暗的夜色里，这一抹暗红随风起舞，缠绕在他的脚踝，腿弯，仿佛生来就应该被吸引，急不可耐地向他靠近。

站立在眼前，才觉得，他们还是属于这个世界。

可望，亦可及。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宋淮臣。”

“这些是我们班的同学。”

宋淮臣谦和有礼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还让今天跟过来的罗展，安排送一些家远的同学回家。最后，他以“欢迎大家30号，来参加我和晚晚的订婚礼”作为结束，与她十指相扣，与人群渐行渐远。

-

①“如果说.......却依然相信彩虹”，出自“岑宁儿 - 《追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