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翻过山顶，下坡路要省力许多。

走到下路半山腰的位置，就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村落。

坐落于山林之间的村落，家禽偶尔会出来放风，看家护院的狗三五成群在小路上打闹，荫绿飘拂的柳树之间，隐约还能瞧见几棵盛开的紫薇树。

临近饭时，炊烟渐起，缭绕在村落上方的半空，若是从上至下眺望，说不定会以为误入了仙境。

岁月悠柔，人间静好。

陆霜晚不敢想象，这样的村落内里，竟满是肮脏的泥垢。

跟随着纪循的脚步，三个人愈发靠近村落。陆霜晚的心情也愈发紧张——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有关母亲线索的地方。

可如果，刘可也什么都不知道呢？如果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在那九个人里，已经死于非命了呢？

那她还能怎么办？

起初以为母亲是正常的死在医院里，想起那件事以后，陆霜晚也不由得产生更多的疑问：ICU里的人不是周芠，那么那几个月的时间，真正的周芠在哪？是生、是死？她真的死于陆震所说的那日吗？还是说......她也许一直活着，只是像那些被遣散的佣人一样被发卖，而今不知在哪个角落，成为别人的生育机器？

陆霜晚不敢再深想。

这一刻，她宁愿周芠，在陆震说出她死讯的时候，就是真的死掉了。

痛苦的活着，当真不如一死了之。

村口挂着一个木牌，木牌上，是用黑色的水彩笔描了很多遍，写得歪七扭八的“李家村”三个字。昭告着从这里开始，至后的一片领域的归属者。

陆霜晚看着这三个字，竟有些望而却步，心脏跳动得愈发厉害。

那个在年幼时，眉眼都是温柔的母亲啊——

不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能，不要！

“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厉喝让陆霜晚从情绪中被迫抽离，几个人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男子，深蓝色的T恤短袖，过膝的短裤，夹着脚趾的凉拖。他的嘴角咬着一颗香烟，大腹便便，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

黄晕污涂的眼睛里，满是警惕的神色。

纪循以只有三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快速解释：“这是李家村的村长，李圣。”

说罢，他走上前去，将墨镜推下至鼻翼，嘿嘿一笑：“大圣叔，我啊！我是小季！”

纪循用了一个假名字过来探查。

李圣盯着纪循看了半天，眼里的疑虑仍没有打消。纪循“啧”了一声，把墨镜摘下来，伸出食指对着自己，“我，我啊！朗子的同学！”

“朗子”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卸下李圣警惕的钥匙，他再打量片刻，便认出了眼前的人，然后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原来是你啊。

陆霜晚和宋淮臣并没有觉得，这一关就会轻易过去。

果然，就见李圣下一秒便收敛了笑容，准确的说，笑得更像是一种试探，“你又回来做什么？还有，后面这两位是？”

李圣的目光看过去。

二人的气质独树一帜，哪怕李圣阅人无数，也被二人的气场所震颤。只是两个人的样貌，实在平庸，甚至找不到什么记忆点。

总觉得违和。

这样的气质与气场，总不该是配上这样的样貌。

李圣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多想，收回目光，等待着纪循的回答。

自始而终都盯着李圣动向的陆霜晚，察觉到他眼底的所有情绪，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刻，明白他们逃过了一劫。

他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和算计，反而有些生畏。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纪循指着宋淮臣和陆霜晚，道：“我们都是同学，和朗子一个班的。我们话剧社准备一个剧本，都听朗子说家乡好，过来一起采风的。”

李圣仍然没有打消怀疑：“那朗子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啧。大圣叔。”纪循撇撇嘴，“你还不知道朗子？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挤出来赚钱，上次他带我来的，说我认识路，这不就让我带路了嘛。”

李圣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击溃。

他似乎已经相信了纪循的话，但又没有完全的信任。他拿出手机，在三人的面前，拨通了电话。

只见他的神色，从一开始的蹙眉，犹疑，到后来慢慢平和，最后喜笑颜开。

挂断电话之后，李圣将抽到底的烟踩在脚底，一角踢到路边，掉进路边的排水沟里。他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小季啊，你别怪大圣叔。这村子里人都老师，碰到过好几伙过来诈骗的，这不得不提防着点。”

“现在没事了，你带你朋友去玩吧！中午来大圣叔家吃饭啊，给叔讲讲你们学校的事。”

“朗子这孩子，从来都不跟家里讲这些。”

顺利过关。

纪循笑着答应下来，“行，谢谢叔！那我们先走了！”

“走吧走吧。”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李圣灌下一口啤酒，哼着歌继续踩着凉拖，在村子里转悠，去各家搜刮吃喝。

*

李虎正在家砍柴火。

他看着满地堆积的柴火，往偏屋里瞄了一眼，一边砍一边骂：“那个疯女人！不就是生个孩子，跟要死了似的！”

“妈的！一点活！都不干！”

说话的节奏被他砍柴的动作截得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该吃吃！该喝喝！屁事不管！”

“真他妈惯的！”

“要不是！看在你为我！生儿子！老子早把你！扔了！”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喊：“李虎！李虎！你家老二，在李彪家跟人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脸都挠破了！”

李虎手中的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向来人，“你说啥？打架？”

“是啊，你快去看看吧！再不去就要被打死了！”

李彪家的孩子比李虎家老二李仇大三岁，小孩子长得快，三岁的差距就高出一个半头来。更别说李彪家是村子里唯一一户养猪杀猪的，从不缺肉吃，孩子被养得墩墩肥肥，怕是一下就能把李仇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