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颂煊细细盘算这二十年，他自认，并没有对不起陆瑶瑶。

可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

陆颂煊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陆瑶瑶听罢他的问题，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大笑。

那笑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她猛地起身，戴着手铐的双手用力拍在桌子上，“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她八年前就应该被卖掉，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不是你，她身上的伤根本就不会好！她只能在阴暗的阁楼里腐烂发臭！”

“小时候你最疼我了，可是见到她你就变了！你表面上处处维护我，可是她受伤了你给她送药，她被关在阁楼，你有时候还给她送饭！她被爸爸送走，你竟然报警！”

“她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出现就要抢走我的父爱，母爱，甚至是你的爱！”

“你竟然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她声声控诉。

陆颂煊感到震惊。

他竟不知道，自己出于亏欠的一些弥补，落在陆瑶瑶眼睛里，竟然是这样的。

而八年前那件事，陆瑶瑶，竟然也知情！

她眼睁睁看着，比她大不了几个月的姐姐，被送走，被卖掉！而她想的还是，为什么她没有被卖掉！

抢夺？

说到底，他们一家人，才是掠夺了别人的人生，才是罪魁祸首啊！

而陆瑶瑶接下来的那句话，更像是一只推波助澜的黑手，将他从悬崖边缘推落。

她脱力般坐下来，看着没有了美甲的，光秃秃的手指低喃：“当初把她推下去的时候，就应该再用些力气，再大力一些，她就不会被树枝挂住了。”

“她就会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就会死了，死了！”

陆颂煊瞳孔骤然颤动。

他记得那件事。

陆霜晚被关在阁楼上，几天之后突然从阁楼的小窗户上摔了下去。幸而挂在了桃花树上，免于一死。

她一直在重复是陆瑶瑶推的她，可是那时，是她先动手打了陆瑶瑶，所以没有人相信她，而院子里的那只猫，也在陆瑶瑶的辩证下，成为了陆霜晚有暴力倾向的佐证。

他们都觉得，是陆霜晚被关在阁楼上五天，饥饿与黑暗交缠，失了神智，疯了。

陆颂煊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原来啊，原来。

陆瑶瑶才是满口谎言的那一个。

陆颂煊突然觉得，不重要了。

陆瑶瑶就是咎由自取，他无需再为她争辩什么，更没有资格为此来责怪陆霜晚什么。

他不是陆霜晚。

试问如果自己有和陆霜晚同样的境遇，他会忍住不去报复？

他不会的。

而且，他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境遇。

因为无论是徐程，还是陆震，他们都是爱他的。

陆颂煊抬脚，走到徐程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陪着她看电视。

大门传来响动，陆颂煊偏过头去看，是陆震。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因为陆瑶瑶的事而受到什么影响，徐程的失常也不在能够打扰他心情的范围内。

见到陆颂煊，他扬起了笑容，道：“颂煊回来了，晚上让阿姨给你做些好吃的。”

陆颂煊挑眉：“爸，今天心情不错？”

“哈哈。”陆震摸摸自己长出胡茬的下颌，“爸爸接到了投资，公司现在正在慢慢好转！正好你回来了，晚上陪爸爸喝一杯啊。”

陆颂煊眯了眯眼睛，笑着应好。

陆震饶有兴致地哼着歌上楼，陆颂煊的神色晦暗不明，盯着手机上的一串数字，良久，他拨打了过去。

还是没有人接。

他垂眸，掩去一片疑思。

*

陆霜晚一行人，已经在去往冀原的路上。

她将车窗完全降了下来，温热的夏风在钻进疾驰的车子里，也带了些凉意。

阴云散尽，撤离之时，他们把李圣抓了起来。

他们审问了半天，只差把他肚子里的肠子拐几个弯都盘问出来了，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李圣的确在和一个人，做着人口拐卖的勾当。由那个人那边做发现、接触、诱拐的工作，而李圣，只是他寻找的众多转接人之一。

李家村有一个隐秘的洞窟，水流穿行而过。这里未经开采，漆黑一片，一般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村子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洞窟连接着一条曲折而漫长的暗道，如果能从这条暗道出去，就会看到几个大字。

——国界勿靠近。

这里是H国与L国的国界。

从那个人那里转移过来的“猎物”，一部分被移至境外，也就是L国。而另一部分，就由李家村的男人挑选，掏钱，买下一个中意的回家当老婆。

这笔钱再按照李圣二成，那个人八成的比例分摊。

李圣对那个人一无所知。

他们每次对接都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李家村周遭山脉相连，要找到这么个地方十分容易。而那个人总是戴着一个半脸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里面写满了利用与轻蔑。

但他会给李圣带来富有。

这就是李圣对他唯命是从的唯一注解。

自然还有......

若是他跳下这根绳子，他就会像一只蚂蚱一样，轻松被他踩在脚下，奄奄一息，粉身碎骨。

从刘可那里，得到了一些，算是有用的信息。

如陆霜晚所想，她的第一个孩子李嘉，实际上是陆震的孩子。陆霜晚见到李嘉时就被击到，他和陆震太像了，哪怕只是十岁，也像是陆震的缩小版一样。

她用牛奶盒子上的DNA与自己做了亲缘鉴定，也证实了这一猜测。

而证实之后，陆霜晚对陆震的怒意更加汹涌。

李嘉今年十岁。

周芠去世十年。

呵。

一个徐程还不够，陆震原来已经饥渴到，在母亲奄奄一息的时候，都不忘了和家里的女佣勾搭成奸。

也对。

那时候，周芠在哪呢？

反正不在那个冰冷的ICU病房里。

她的去向，陆震应该是知道的吧？

也对。

他是始作俑者啊，怎么会在乎，周芠是不是人之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