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真的不困。”

“小北，”艾玖态度坚决，“快去。”

段北无奈，看向梁永齐。

梁永齐捏捏他的肩膀，“有我在，没事的。去吧。”

段北这才肯走。

周恒见孩子们走了，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回将军，我们在外面那林子里发现无名尸骸。”

武吉将发现烧纸钱和阿旺胡言乱语，以及艾玖的推测复述一遍。

周恒听罢，脸色也是极为难看。

“阿九小姑娘，这村子的村长，你可知是何人？”

艾玖摇头，“我搬来此处不久，只听说村长姓王，那林子，是他和其他两户人家共有的。而且，他们一向不许旁人进林子砍伐，林婶说起过，他们前些年对偷偷去砍柴的人特别凶，轻则咒骂撵赶，重则直接拳脚相向，近两年才没看得那么严。”

之前艾玖觉得，林子毕竟是人家的，不许人砍伐柴木也是正常。可她现在不那么想了。

为什么是近两年才渐渐不怎么管？

是不是因为，这屋里的老人家，便是近两年过世的？

她突然想到什么，到房里将收纳好的房契翻出来。

“这是什么？”梁永齐凑过来。

“房契。”艾玖递给周恒，“将军，能否帮我看看，这房契有没有问题？”

周恒接过房契，仔细翻看两遍，忽然皱眉，将房契放到烛火上烤。

艾玖惊愕地看到，火气的炙烤之下，原本陈旧斑驳的空白处，忽然现出一行小字。

‘此屋土地仅为租赁用途，所有权归德永镇县衙所有。’

她张大嘴，满脸不可置信。

周恒将房契还给她，沉吟道，“看来，你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万元良确实在土地权上动了手脚。”

梁永齐沉着脸，愤怒道：“太卑鄙了！这房契上有衙门盖印，又有双方签字画押，往后若他将我们赶出去，我们就是想状告，也无从告起。”

谁又能想到，小小民舍房契，都藏着这样的阴招？

“只是不知究竟是我一个人倒霉，还是所有搬进来的外来人皆如此。”她低声喃喃。

“你方才提到的林婶，也是外来人搬迁过来的？”周恒问道。

艾玖点头。

周恒看了看天色，“今夜不方便追查，阿吉，明日天一亮，你去叫葛立雄过来，暗访附近村民。”

他们在军中多年，气质与寻常百姓有很大不同，倒是葛立雄那身农夫装扮很有迷惑性，让他去问，或许能问出些有用的线索。

“是。”武吉领命。

周恒看向艾玖，温声道，“此事还得慢慢追查，不急于一时。你们也累了一天，快去歇着吧。”

艾玖知道这种事需要寻找大量证据才能定案，光靠猜是不行的，也不是着急就能有结果。她心情沉重应下，将房契重新收好，带着梁永齐到隔壁屋。

罗赖皮家里宽敞些，有三个房间，孩子们忽然换个睡觉的地方，不太适应，全窝在一个房间里。

陈二叔给他们点了蜡烛后便回房去。

艾花见艾玖进来，张开双臂求抱抱。艾玖见她有些困倦，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打盹。

“乖，你们上床躺好，姐姐给你们讲故事。”

讲故事哄睡几乎是艾玖近来每日必做的事，她想了些一千零一夜的小故事，把孩子们哄得困倦后，这才小心抱着艾花去另一个房间睡觉。

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了许多。

她想起以命相搏，如今躺在床上尚未醒来的郭振义，想起自己拿来赚钱的故事却害得郭老被抓，想起牢里跟他约定好一起出去的许木匠，想起段北被刘家兄弟殴打得几乎丧命的惨状，想起张家那一场大火。

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不觉之中，她被命运推动着，卷入了这时代肮脏的洪流里，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出手救的不是段北，不是许游，不是张家的三个孩子。

而是她自己。

因为这几个孩子，她取得了刘大夫的信任，结识了郭老父子和汤荣等满腔赤诚的义士，也得以遇见周恒将军。

她很难想象，如果不是这种种契机，她是否也会像这德永镇其他被黑暗暴政侵蚀得麻木不仁的百姓一样，温水煮青蛙的，渐渐被吞得骨头不剩。

“娘亲……”

突然，艾花翻身抱住她的手臂，睡梦中呓语着。

这一声呓语，将她从混沌迷思中惊醒，她后背冒出冷汗，心脏急速跳动。

是啊，幸好这份善心。

幸好这份机缘。

“小花，等这件事结束，姐姐带你去看望爹娘。”她轻声低语。

既然被卷其中，那就不能害怕，坚定地往前走。

大约是怀揣着心事夜里没睡好，艾玖这一觉，竟睡到屋里都透进阳光了，才醒来。

生物钟第一次被打乱，她多少有点懵。

起床，几个孩子都回那边屋里玩了，她跟陈二叔打了个招呼回去，见武吉竟已熬好白米粥，正在炒菜。

她有些不好意思，好歹收了钱，结果又要别人破费自己买菜自己煮，实在尴尬。

“我好像睡过头了，不好意思啊，要不我来吧。”

武吉笑道：“没事，你要是困就多睡会，我们野外驻扎时，也经常自己做饭吃。”

艾玖见他只买了些猪肉和青菜，寻思着伤员还是得吃好点，于是提议道：“要不我再去买两条鱼吧，顺便去医馆买些熬汤的药材，没准喝了汤大家伤能好得快些。”

武吉笑道：“还是你们姑娘家细心。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找一圈没看到梁永齐，她奇道：“武吉叔叔，你看到小齐了吗？”

“梁小公子出门买东西去了。”

“哦，”艾玖点头，对几个孩子扬手道，“我去买菜，你们几个乖乖的，大乐，尤其是你，叔叔们受着伤，你不许闹他们。”

艾乐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姐姐，你好啰嗦啊，你快去吧。”

艾玖失笑。

她先去菜市场挑了两条肥美的罗非鱼，可结账时，鱼贩子却说：“20文。”

她愣住，“怎么今日的鱼贵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