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暂且退下。”周恒吩咐道。

武吉有些犹豫，“将军，小心他使诈。”

周恒摇头，挥手，让架着万元良的人收刀后退几步。

万元良不知为何突然仰天大笑，脸上尽是癫狂之色，狰狞又阴险，活像来索命的恶鬼。围观的人被他笑得浑身鸡皮疙瘩冒起，甚至有人忍不住担心，劝道：“将军别过去，这狗官肯定不安好心！”

周恒并不理会，步伐坚定，直到与万元良仅有半步距离，方才停下。

“你要说什么？”

万元良喘息着，一只手捂着肩胛的伤，身高的缘故，需要微微抬头去看周恒的脸。

他开口，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将军可还记得，二十五年前投奔周家，却被你出言奚落的那个落拓书生？”

声音太小，周恒不得不侧过耳朵。

“周清清，是我弄到德永镇来的。”

这句话，周恒总算听清。

他神色怔然，眼中露出惊愕。

万元良骤然高声大笑起来：“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周清清，被我弄到了妓院，被我开了苞，还被我扔在井里活活等死哈哈哈哈！周恒！你奚落我，我便让你周家高贵的门楣蒙羞！让你们周家宝贝疙瘩般的千金小姐被我弄到勾栏瓦舍千人骑万人枕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谁都没想到，他会发了疯似的喊叫起来。

更没想到的是，他说出的话，如此惊人。

周清清是周恒，乃至是周家最大的心病，满门忠良的将军府因朝堂争斗被陷害流放，堂堂将军府千金，沦落风尘，在千里之外偏僻贫瘠的小镇受尽苦难。

这些年，为着寻回周清清，周恒时常半夜里梦魇惊醒，愧疚难当。

当年找到那个人贩子窝点时，周清清已经被人秘密带走。他以为那只是巧合，他以为他只是晚到了一步。

所以后来这些年里，只要听到周清清的任何风声，他必定会第一时间派亲信去寻。

他多么想弥补对周清清的亏欠，对大伯父的亏欠。

在井中捞出周清清的尸骨，对周恒来说已经是万分悲痛。

但他怎么也料不到，万元良的话，竟全然颠覆他对这件事的认知。

周恒一瞬间双目染上惊怒的血红，他双手擒住万元良，吼道：“万元良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对清清做了什么？！”

万元良发疯般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满脸涨红。

好不容易，他终于安静下来，如一滩烂泥般被周恒揪着身子，身子缓缓滑下去。

一行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他赫然咬舌自尽。

周恒目眦欲裂，死死揪着万元良的衣襟，吼道：“万元良你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对清清做了什么？！你起来！”

但万元良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嘴角带着诡异的狞笑，气绝身亡。

周恒抓着他的衣襟，却抓不住他渐渐沉重的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带着那令人震惊得真相死去。

武吉吓得呆住，吃吃道：“将军，他肯定是诓你的，怎么可能是他拐了周清清小姐？她分明是被人贩子拐去的。”

周恒满腔的惊怒无从发泄，只死死瞪着万元良，太阳穴高高凸起，周遭青筋爆出，面目骇人。

“你起来！”他忽然扬起拳头，一拳往万元良嘴角砸去，“你给我起来说清楚！说清楚！来人！快叫大夫来！把他弄醒！快！”

周恒全然失去理智，对着一具尸体施暴，企图将这恶人打醒。

武吉急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大声道：“将军，这定然是他的诡计，他故意激怒你，就是为了逼你失态，让你落人话柄。将军，您难道忘了老将军曾说过什么吗？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将军！”

二品武将当众凌虐地方官员尸首，哪怕这人是活该的，传出去也会有损周恒的名声。

若是有人抓住此事在朝廷参他一本，少不得又要因为这事惹出风波来。

如今大燕摇摇欲坠，周家几乎可以说是边疆以及京都最后的防线，不知多少双眼睛日夜盯着周家，就想着周家哪怕出点小错误。

哪怕只是一点点小错误，他们也能赶紧抓住了这小错处酝酿成风暴，将周家彻底瓦解。

届时，大燕无人可守，剩下的人，便可进行分割利益。

皇上其实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着让周恒过来处理德永镇的事，想着最好能够借这件事再次壮大周家声威，多震慑朝中牛鬼蛇神几年，让大燕多稳固几年。

或许，那时候，大燕便可找到出路。

不得不说，不管万元良死前的那番话是真是假，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

不仅仅是武吉猜到万元良的恶毒用意而已，在旁边围观者的，聪慧如郭振义等人，也猜到了，脸色俱是大变。

然而失去理智的周恒根本不是武吉能拉得住的。

周恒双臂一震，抬腿，竟将武吉一脚踹飞出去。然后再次揪起万元良的衣领，扬拳砸下。

就在这时，艾玖突然冲过来，一脚踹在万元良的尸体上，声音尖细地叫喊起来：“狗官！我呸！逼良为娼！草菅人命！你不得好死！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天上的神仙们！地府里的勾魂使者们！这样的恶人你们一定要将他拉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入畜生道！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骂骂咧咧的，还招手叫其他人过来一起打：“大乐！快！这就是害死你爹娘的最大元凶！快过来踹他几脚，以慰你爹娘在天之灵！”

艾乐本就对万元良心存怨恨，听到艾玖的招呼，也是一溜烟就跑过来，用力补上两脚。

“狗官！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不得好死！”

段北是所有人里最快领悟艾玖用意的，急急拉着梁永齐和许游冲上来，也伸脚往万元良尸体上踹。

“狗官！下地狱去吧！”

几个孩子围着万元良拳打脚踢，竟不知不觉把周恒给挤走了。

他们的举动像是某种导火线，很快，郭振义和汤荣等人也加入鞭尸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