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爷子缠绵病榻多年，看起来连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不如。

窗外灯光绚丽，人声远离病房。

祖孙俩都被限制在轮椅上，面对面相顾无言。

相对于池妤那个外祖父，很显然她更尊敬这位池老爷子。

一个对时机、态势有着精准掌握的枭雄。

池妤笑着和老爷子打招呼：“爷爷。”

池老爷子头发花白，眼中带了些浑浊的黄，可能是视力不怎么好，看人时稍稍眯着眼。

片刻后，他讪然一笑：“抱歉，爷爷人老了，眼神不怎么好了。”

当年池斯年把池家放在火上炙烤，接受众人指责的时候，他就不该退居二线，将池家丢给那个不孝子孙。

看看他后来做了些什么？

父女反目，成了生死仇敌。

有能力的后代不管，宠着一个喜欢撒娇不分黑白对错的傻白甜，这么多年的高端教育真是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池妤大概能明白老爷子的想法，但她对此毫无看法。

当年的绑架案以及后来池斯年对池妤的囚禁老爷子都应当出面，可他没有。

正应了那句话。

人老了，眼神都不怎么好了。

池妤笑了笑，也没过多寒暄，直入主题：“爷爷，我的野心不止于锡城。”

她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的目标是许家。”

那个庞大的、古老的、屹立在京市的庞然大物。

池老爷子紧紧抓着扶手，手背上青筋蜿蜒，他尽力把上半身前倾。

有野心有能力的后代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把家族领上另一个高度。

但也有一个坏处。

连坐听说过吗？

一旦踏错一步，家族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双眼中闪过精光，带着审视，像是在审判一件商品的价值。

“有把握？”

老人惨白的唇动了动。

“有。”

“几成把握。”

池妤笑了：“九成。”

老人心动了。

他的身体逐渐放松，靠上轮椅靠背心底才踏实下来。

就算再老糊涂了，也该明白这个孙女和他的这次谈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叙旧。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父亲。”

池妤说：“我要池斯年和我一起去京市。”

她来到锡城之后的一系列举动都表明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当时池斯年落到她手里，还能全乎的回来？

“他是你父亲。”

池妤当然知道他是她父亲。

“我还知道您是我爷爷。”

“父亲他不堪大用，池家留下来的祖业落到他手里爷爷您能放心？或许您想把池家的一切都交给池软？”

“那个鸠占鹊巢的小三的孩子。”

“您自己说的，您老了，您手里握着的权柄总有一天要交给别人，我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池老爷子确实没得选，他也想到了这个，所以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快速灰败。

人垂垂老矣。

“那是我的儿子，你的父亲。”

“池妤，你是李家人。”

老爷子这样说。

李家人骨子里流着的血都是冷的，他们不择手段可以利用亲情和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他和池妤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很明显，他这个孙女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小姑娘看着外面的夜色，笑了声，否认道：“我不是李家人。”

老爷子的速度很快，第二天一早，池斯年和池软就拎了水果来看望。

池软泪眼婆娑，拉着池妤的手：“姐姐，你不要和爸爸计较好不好？他是我们的爸爸啊！”

沈曼在一旁阴阳怪气：“他是我们的爸爸啊～”

池软：“……”

池斯年本来因为老爷子的出面态度缓和了不少，但池软一句话将他所有憋屈的情绪扯到明面上。

作为父亲，一个长辈。

任何地方都要被女儿压一头，这个女儿还是他从小就不喜欢的那个。

一个眼睁睁看着他爱人和儿子死亡的恶魔！

他怎么可能愿意放下恩恩怨怨，重塑这段父女情。

本来火就烧到脑袋顶了，沈曼还在火上泼了一桶油，顺利让火烧到了池妤身上。

英俊的中年男人面色狰狞，他走到病床边揪住病人的衣领：“池妤！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出生！”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父亲。”

池妤淡定拨开他的手，去看池软。

“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选择付出代价。”

她似乎在教池斯年如何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当你决定了和她结仇，你就应该在她弱小的时候让她失去一切绝地反击的能力。”

“可是你没有，所以现在你成了弱势的那一方，就应该和我当初一样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

池斯年冷笑：“池妤，你真的觉得你能把控我？”

“能。”

“父亲，爷爷现在是站在我这边的，因为我会是池家以后的继承人，而你什么都不是。”

“我说你是池家人，你才是池家人。”

池妤示意站起来的沈曼冷静，她看着这些天老了不少的中年男人，笑说：“我说你不是池家人，你就会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同样，你心爱的女儿也是这个下场。”

从小就站在终点的天之骄子，池斯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去成为一个普通人。

尽管在这个世界普通人才是常态。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不依靠池家活不下去？”

池妤鼓掌：“父亲，那你要不要试试？”

其实池妤并不喜欢池斯年去试，她没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当然，人要是愿意尝试一下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她也是可以配合的。

“沈曼，带池先生下去。”

“你要干什么？”

池妤靠在枕头上，神情闲适，甚至有些懒散，她扯了扯唇：“池先生，你可能不会想到我父亲这个身份能给你带来多大的……保护。”

池软对现在的事态接受无能，摆出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样子，她想要阻止沈曼，却被掀到一边。

池斯年看着面前穿着皮衣的冷飒女人，嗤笑：“就靠她……”

沈曼衣角踹在他小腹，抬手就是一记手刀，肘击，抬腿膝盖正中天灵盖。

一套组合拳下来，她吹了吹手刀，嬉笑道：“就我。”

“池先生喜欢对人用药，我也喜欢。”

沈曼并指点了点眉心：“知道了。”

她拎起池斯年的后衣领把人往肩膀上扛，一双小手突然从背后死死环住她。

“不行！姐姐，你不能这样！”

“他是我们的爸爸！他是长辈！”

池妤将过长的刘海捋到脑后，她淡淡道：“哦，那么，得拜托你好好劝劝咱们的父亲了。”

“我都已经把往事放下了，他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池软，你不想看到一家人1幸福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吗？”

池软当然是想的。

很想。

她抹眼泪：“真的吗？姐姐你真的放下了吗？”

“当然。”

池妤摊开手，一脸认真。

池软使劲擦脸，很明显相信了，她甚至笑出了鼻涕泡：“那姐姐不要对爸爸用药。”

池妤摇了摇手指：“不行哦，父亲总是不乖，得想个办法让他乖一点啊。”

池斯年总说他的女儿是个恶魔。

其实，怎么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