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由于雪层太厚，伏渊摔了一次又一次。他身材单薄，被雪浸透的大衣挂在他身上，给他添加了更多的重力，也显得他狼狈不堪。

他其实已经跑不动了，但背后有双眼睛，他不想让她失望，只能一遍遍地爬起，朝那匹雪狼追去。

因为她说那匹狼就是他们俩的晚餐，如若他追不到，他们俩今晚就不用用餐了，他也不用待在她身边了。

伏渊不想她饿肚，更不想被她赶走。

卯足了力气，又是智取又是力量爆发，终于将那匹狼抓住了。

用着她教的技巧，迅速将狼割喉，将鲜热的血埋在雪层底下，随后将处理干净的尸体拖向她，精疲力尽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朝她邀功道：“我抓到了！”

女孩没有夸奖他，而是不冷不热地道：“狼匹身上的血液会引来更多的狼群，你是打算举着它和我一起找死么？”

年幼的伏渊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小脸一白，连忙将狼尸收入密闭囊袋，跟上霍姽的步伐。

还有一次，霍姽教他雪地格斗。

霍姽耍了一套在他看来很帅的动作，事后给他练习的时间，伏渊觉得差不多了，叫霍姽来检查。

前半段还好好的，到后半段时，伏渊一个横扫腿，对面的雪层松软，踢过去腿一点阻力都没有，导致他一时失了力道，重心不稳，另一条腿跟着往前栽。

整个人在雪层里摔了个四仰八叉。

所谓格斗，就是利用力量、速度和技巧，和人打斗。

像伏渊这样扫腿把自己扫摔倒，还有什么可斗？

霍姽神情冷酷，出口的音调没有一点温度，“这就是你想展现给我看的？”

伏渊脸色通红，上面一半是冻的，一半是羞的。

在雪地辨别方向并不难，难的是连方向感都没有。

“北半球南坡为阳坡，日照比北边足，积雪化的比北坡快。

如果是夜里，按着北斗七星找到北极星，就是正北方。

……”

霍姽教了伏渊多种雪地里辨别方向的办法，最后丢了个指南针给他，告诉他小木屋的大致方向。

手把手带他走了一次，就将伏渊丢回了山上，并告诉他一个残忍的消息：“如果你走不下来，今晚就一个人留在山上过夜吧。”

她是不会去找他的。

这里是冰天雪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如果找不到避体，在这里待一夜，结局不是冻残就冻死。

霍姽回到木屋简单用过餐就入睡了，但到半夜她却幽幽地转醒了。察觉到屋子内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她也不在意，翻了个身继续入睡。

十分钟后，霍姽整装齐全，出门的时候脸上似结了层霜，阴冷沉郁。

霍姽足足找了两个小时，才在雪地中看到了快要被冰雪覆盖的身影。

彼时她已经翻了两座山。

她走到那缩成一团的东西旁，一把掀开包裹着头的大衣，里面露出伏渊那张红扑扑又冷冰冰的脸，牙齿打颤，嘴唇发紫。

确定伏渊还活着，霍姽一掌拍向伏渊的脸，“喂，醒醒。”

伏渊艰难地睁眼，映入眼帘又是霍姽那张冷漠的脸，他以为这是回光返照前的梦，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的人影。

那人站了起来，头顶传来冷冰冰的嗓音：“醒了就自己起来。”

伏渊才知道这不是梦，但他一动不动，因为他的腿已经没知觉了。

霍姽等了半天，地上也没动静，一低头，对上伏渊小狗般可怜巴巴的眼神，她扫了眼伏渊全身上下，猜到点什么，俯身将他拉起，粗暴地扛到肩上，往回走去。

路上，霍姽改将伏渊背起，伏渊趴在她的肩上。

“我走到哪里去了？”不用说，伏渊也知道自己走错了，但他不知道自己错到什么方向去了。

霍姽声音硬邦邦的，“往反方向翻了两座山。”

伏渊：“……”

霍姽咬牙狠道：“怎么没来几匹狼把你给破肠刮肚，笨死你得了！”

伏渊不敢顶嘴，但他知道霍姽骂了几句就没那么生气了。

他往上攀了攀，身体更贴近霍姽，缓缓移动着将脸埋进那处柔软的脖颈。

霍姽被他冻僵的脸贴得一哆嗦，却没推开他。

跟着霍姽训练学习的日子其实是很辛苦的，因为霍姽要求高，还没耐心奶孩子，伏渊跟不上就得被她甩后面去。

即便如此，那段日子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他甘之如饴。

伏渊知道霍姽不可能一直住在山里，但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跟在她身边。

直到某一天早上醒来，屋里只剩他一人。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下意识要出门寻找霍姽的身影，却在路过餐桌的时候看到上面留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七个字：

紧急要事，无归期。

冷冰冰的，如同她这个人。

伏渊当场就愣在了原地，像是无法消化一样，胸腔起伏巨大。

他不相信霍姽就这么丢下他走了，奔跑到茫然的冰天雪地中四处张望，试图找出她还未远走的身影。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雪地的色泽从光亮到灰暗，他都没有见过一个人影。

伏渊狼狈地回去了。

餐桌前，他愣愣地盯着那张纸条，眼睛不可抑制地泛起股热气，泪珠像断了线般往下坠。

伏渊抬手捂住脸颊，少年单薄的脊背无声地佝了下去。

伤心得像头被遗弃的小兽。

伏渊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哭过了，只知道小时候还会因受伤的疼痛哭一哭，后来发现没什么人在意，也就不哭了。

“那你哭她就会在意了？她又看不见。”霍姽轻嗤。

伏渊固执道：“她会的。”

霍姽怔愣掀眸，对上那双闪烁着粲光的眼睛，听伏渊含笑说：“她虽然不耐烦我笨，但我知道，她那里……”

伏渊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眼里的笑意更甚了，说出来的话好似都带着甜度，他说：“是软的。”不然也不会说好的自生自灭，半夜又翻山越岭出来找他～

从那时起，伏渊就知道霍姽这人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走进她心底。

但就算她是真生性冷淡，只要她对他一个人那样凶巴巴的，也挺好的。伏渊想。

“她走了，你后来呢？”霍姽问。

这一部分，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没有想过，会在华国再次遇见伏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