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金不换自曝是警察的时候，庆平明显在原地愣了一下子。

后者见他呆滞的模样，笑道：

“怎么?”

“不是你报的案吗？”

庆平支支吾吾片刻：

“是……是我，但，但是自从一周前警察来过一次之后，你们就没再搭理我了，这个时候却突然来找我，搞得我有一些……”

金不换说道：

“方便进去聊聊吗？”

庆平迟疑了片刻，回头扫视了一眼空旷的屋子，摇摇头，压低声音道:

“家里不安全，咱们换个地方……”

他说完，也不顾金不换同不同意，直接关掉了家里的灯，挤了出来，并锁上房门。

做完了这些，庆平又疑神疑鬼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认真听了听。

“它们……好像走了。”

确认里面没有声音，庆平这才带着金不换去到了楼层的公共厕所里。

这种老旧的筒子楼里，有不少居民根本没有修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基本都是在楼层里的公共厕所，卫生环境堪忧。

不过或许是因为深夜，没什么人来上厕所，公厕里没有排泄物的恶臭，只有浓郁的氨水味。

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蛛网，昏黄的灯泡在努力散发余热，进入了厕所后，庆平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对着金不换笑道：

“不好意思啊，金警官，整幢大楼里，只有这个厕所最安全了……”

金不换从兜里摸出一根烟。

“介不介意吸点二手烟？”

庆平摆摆手。

“不介意不介意。”

“您只管随意！”

金不换点了烟，刺鼻的烟味儿驱散了厕所的氨水味儿，金不换才说道：

“别叫金警官了，我这一次的行动是保密的，叫我老金就行……”

“刚才你说，这间厕所是最安全的……为什么？”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庆平苦笑道：

“您刚才在外面敲我家门的时候，有听到隔壁的电锯声吗？”

金不换点头。

“听到了。”

庆平怔住了片刻，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金不换：

“您……听见了？”

金不换反问道：

“怎么，难道我不应该听见吗？”

庆平吞吞吐吐：

“不是……只是，先前来筒子楼考察的警官们，都说外面安静得很，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金不换沉默了片刻，加重了语气：

“我能听见。”

“不只是你隔壁的电锯声，还有其他住户发出的声音，很吵，像是在剁肉碎骨……”

庆平闻言，眼神一亮：

“对对对！”

“就是那种声音……每晚都会在筒子楼的房间里响起来！”

“我都快被折磨疯了！”

金不换笑着附和道：

“是挺折磨人的，尤其是晚上正要休息的时候……”

庆平似乎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整个人没有先前绷得那么紧，放松了不少。

“金警……老金，你知道吗，整个筒子楼里，我只有在这个厕所里头，才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所以，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最安全的。”

说完，他也不顾肮脏，爬上了公厕大门对面的墙，打开了锈迹斑驳的铁窗，让风吹进来。

金不换吐出了一口白烟，问道：

“你先前报案，说这些声音一直都困扰着你，那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讲，换个地方住？”

庆平眼皮低垂。

“我爹妈死了，跟爷爷奶奶在住。”

金不换怔然。

“你爹妈死了？”

“怎么死的？”

庆平叹了口气。

“原来我在老家读书，那个时候，家里总是吵架，他们可以因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大吵大闹，后来一天晚上，他们在厨房因为做饭的事吵了起来，我爸问我妈为什么又吃猪肉，我妈说我爸一个月就赚那点儿钱，根本吃不起牛肉，有本事去赚钱，对她大吼大叫算什么男人，我爸一怒之下就失手用砧板上的刀砍死了我妈……”

“杀了我妈之后，我爸也没报警，那晚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自杀了……”

“我爷爷奶奶用很少的退休工资供我来观海市上学，我根本没有钱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庆平十分平静地述说着这段惨烈的往事，却几乎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

看着庆平脖子上和手臂上狰狞的疤痕，金不换似乎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这个少年非但没觉着多少悲伤，甚至还有一些……庆幸吧？

“抱歉，揭开了你的往事。”

金不换如是说道。

庆平摇了摇头。

“没关系。”

“您这一次来找我，是为了调查筒子楼的声音么？”

金不换点点头，目光一动。

“我看了看你跟市警局举报的记录，这些声音，是从半个月前才出现的，对吗？”

庆平：

“是的。”

“一开始是家里的声音，然后是隔壁……最后，整幢筒子楼里都有了声音。”

“很恐怖……”

金不换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唰唰唰地记录了下来。

“嗯，是家里先出现的声音吗……是你爷爷奶奶发出的声音？”

庆平的眸中浮现出了一抹恐惧的神色。

“不……”

“是……我爸妈的声音。”

“每当爷爷奶奶睡着之后，它们就会出来！”

“它们会吵架，甚至还会打起来……每次，都是以父亲杀死母亲而结尾。”

金不换将这些全部记录了下来。

“好的……我了解了，那接下来说说你的邻居吧？”

“他又是怎么回事？”

庆平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神情之中浮现出了一抹难以掩藏的厌恶。

“那个家伙是个丢掉工作的老混蛋，整天不出门找工作，就知道窝在家里，老是点外卖，垃圾又不扔，家里堆满了没洗的衣服袜子，臭味儿都顺着窗户和门缝飘到了我家来！”

“而且这家伙喜欢雕石头，以前只是白天雕，后来在晚上也要雕……到了大概两周前，他开始用电锯锯什么东西了……”

“我敲过他家的门，可他态度十分恶劣，我想到他家里有电锯，就没敢太责怪他，怕把他逼急了……毕竟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成绩在学校里一直名列前茅，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步入社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眼看着糟糕的日子就要熬到头了，没必要跟这样的一个废物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