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妖镰瑟缩着，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逃进房间的角落。好像这样一来，她就不用直面月玄清带给她的滔天恐惧。

可是月玄清就在面前，她还因为副本的意志成为了自己的主人。噩梦妖镰如此行为，就好像将自己的头钻进土里求生，而把其余的大部分身子暴露在外。

掩耳盗铃。

噩梦妖镰虽然不知为何丧失了语言能力，但从她能够听懂月玄清的语言这一点来看，她还具有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

因此，在她的思考过后，很简单地就明白了为何月玄清会对自己如此憎恨。

简单。她们全都是为了培养出一尊人造神而被选中的实验体。为了提高实验的效率，提前筛选掉不符合资质的实验体，后来者需要在第一步先承受先前失败者所经历的所有痛苦，证明自己的意志。

噩梦妖镰承受过，月玄清自然不会是例外。

而月玄清作为项目开启六千多年后的实验体，她所承受的痛苦不知道会是妖镰这个先来者的几百倍、几千倍，甚至更多。

如果妖镰成功了，如果妖镰的后来者成功了，或者如果妖镰之前的人成功了，他们这些后来者就全都没必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因为这些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意志力，却又在实验中途失败的人，他们的作用除了提高后来者的筛选门槛以外，没有任何价值。

噩梦妖镰，是除了月玄清以外所有的实验体中，最有可能成功的。

但是她没有坚持住残酷的实验，选择了逃出研究所，疯狂地向附近城市施加报复，用自己经受改造得到的力量毫无顾忌地杀人。在人少的地方杀人，如果有目击者，就连同目击者一起杀了；在人多的地方杀人，杀完以后悄悄地遁走，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被抓后，被确诊为极为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她不是间歇式地疯狂，她在长期与世隔绝，只有实验的生活中除了像野兽一样嚎叫，已经不再开口说话，她是长期性的疯狂，短暂性的沉默。

她的攻击性太过于严重，以至于理该对她进行心理疏导的医生被她杀死，同一个病院的患者护工也被她疯狂攻击。她将他们的肠子扯出来当作礼花抛洒，因为对她进行实验的白大褂们会在实验进度前进后如此庆祝。

最终，在人心的惶惶不安与恐惧之下，噩梦妖镰被处死了。她不是龙国第一个被处以死刑的精神病患者，但她是其中唯一一个从头到脚都透露出诡异的精神病患者。

而现在，这个千人屠被绑着，缩在角落，看着月玄清。

她的目光湿漉漉，出现了一丝共情。

或者说，她站在过来人的视角，在可怜月玄清。

“噗嗤。”月玄清玩味地看着噩梦妖镰，嗤笑出声。

她目光冰冷而无情，没有被怜悯时的羞恼，也没有任何其他情绪波动。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噩梦妖镰，命令一般地开口道：“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要你用这种无用的眼神看我的吗？”

“我的前辈。”

“你明明也明白，用任何感情都不能打动那群披着人皮的野兽。”

她眼底熊熊燃烧的怨毒涌动着，此时此刻如同毒蛇吐出的蛇信。

眼前的人分明是一只粉粉又柔软的狐妖，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剧毒的蛇。仿佛被她看一眼，那种毒素就会随着视觉信息传达的瞬间侵入体内，然后在骨髓内不要命地疯狂扩散。

“所以，你更应该比我明白。”

“我们同类之间，不会有和平共处。我们注定有一个称王，其余的，要么化作王座之下累积的白骨，要不夹起自己的尾巴，老老实实地，给王当一条狗。”

月玄清站起身，如今的她一手就能轻易拎起噩梦妖镰这个比自己高出了不少的女子。

她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噩梦妖镰的胸膛，踹的她呕的一声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污血，又一脚踩下。噩梦妖镰的脸被踩进了自己刚刚吐出来的污物里，被上位者的脚来回碾压。

“你的罪孽如此深重，早应该知道。”

“如果被我抓住，我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所以。”

她收回自己的脚，用噩梦妖镰的衣裙给自己擦了擦鞋跟上的血渍，笑得惊悚。

“你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你，只能。”

“当我的狗。”

“——永远。”

白骨游蛇无声地放开噩梦妖镰，后者从血污间抬起头，无声地，仰头注视着月玄清那看待垃圾的视线。

然后，她点了点头。

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噩梦妖镰那仅存的，身为“人”的自尊心，在月玄清的目光注视中，春雪消融般消失了。

彻底不存在了。

早就应该丢掉的。在她通过了那个残忍的意志力考核的那一刻就该丢掉了。

因为从那一刻起，他们这些实验体就不再是人了。他们是那些披着人皮的疯魔为了创造出人造神明的执念，他们是受害者，也是为虎作伥的伥。他们前赴后继地进入那小小的实验室，横着，破碎着，化为齑粉着离开那里。

他们源源不断地为后来者施加更新更多的苦楚。

去隔壁的莉莉安娜这时从门外推着轮椅进来，笑盈盈地问月玄清，那只不服的BOSS屈服了没有。

月玄清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污浊，抬眼，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她已经服了。”

她扭头看了噩梦妖镰一眼，眼中并无任何东西跃动闪烁，但是噩梦妖镰还是克制不住自己身体地疯狂颤抖。

像她这样疯狂地无差别报复的疯子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都是那些明明疯了，却佯装出一副很冷静理智的模样，背地里却阴暗地盘算着谋划着，一场巨大阴谋的，理智的疯子。

就因为疯的不动声色，所以没有人能够抓到他们，没有人会怀疑他们。

而这样的毒蛇，她眼前就站着一条。

她的疯狂已经庞大到世间没有任何容器能够容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