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凶兽追随而去。

此后，凤麒蛟送炎汉天子下峰。

往前庄去，说起他养鹿的前前后后，心酸苦衷，却仍是谈笑自若。

众宾客听得有泪：“庄主，只身穿过古界门，踏入长河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靠自己的一双手。”

凤麒蛟谢了众人的劝慰，接着道：“下臣是通甲人，在星海孤寂的岁月中，常常想起家乡，有时也起过念头，为何要养气，抛妻弃子又何必？庸人碌碌一生，瞧个热闹，实则一事无成。”

“没想到这次回来……悲痛之余这些日子也常常思索，为什么通甲城会打仗，像下臣这样失去血肉至亲的又有多少人，谁该为这些人而负责，谁是罪魁祸首，谁是下臣的仇人……”

一个个问题，便是一句句叹气，越发显得低沉彷徨。

宾客们听得都怕了，悄悄收起眼神，谁也不敢接话，谁又敢说这样的话？这么好的夜晚，刚刚见识过绝妙风景，不该用血来收场。

有人轻轻扯了扯凤麒蛟的衣袖，示意他休要再开口。

炎汉天子终于放慢了脚步：“这些问题凤庄主想得够深，可你想出答案来了？谁才是如今这天下大乱的祸首。”

刘轩道：“自然是那商北达学的魔器，那些天魔叛逆了。”

“哈，朕问你，你是要拿谁的人头来为你家人祭奠？”

在列的侍从皆是跟随白鹿炎汉天子多年，刘轩听到他突然变幻了这样阴晴的口吻，闭上半支眼，手也按在了刀柄之上。

好凉的夜色，林子里一片鸟雀扑腾。

一前一后，枝叶斑驳，窸窣作响，

其余所有人退散，两人漆黑的影子在地面上厮杀一处，像是有一根长绳，他们彼此都捆着对方的命脉。

谁先动一下，对方便死。

后一个开了口：“炎汉天子既然问了，下臣也不敢隐瞒，窃以为白鹿之地今日之乱，乃是劫数到来，天魔乃是果，却非因。”

“哦？”

“细细想来，最大的根由就是人心不足。”

“你且再说。”

“无论是养气士，还是凡人，都是先得温饱，后求立身，闯明堂谋千金，人人都要做那最高的一个，胜为王，败为寇。群寇不服，便要杀王，如此下去，天下长河镇压的力量日削月减，终是有不足的一日，如此此消彼长，焉能不乱？”

刘轩听了许久，忍不住说道：“既然如此，王便不能心慈手软，凡是寇，全都杀尽，看看谁还造反。换了天下长河也是，那些养气士不听话，要突破规则，就一个个全给镇压封印。”

刘锐道：“二哥，天下人这么多，你怎知道哪个是寇，哪个是民。便是如今那天魔大军里，过去也是追随白鹿王的忠臣。那些养气士本就是无法无天，管不得，真管不得。”

“一时是民，一时是寇，真是麻烦。”

宾客们活稀泥似的讨论几句。

炎汉天子握着手，笑了声：“人心不足？凤庄主错了，哪怕人心足了，也不见得一直太平。”

“下臣只是一个商人。”

“整个白鹿之地的人心，你难道要杀了所有人？你有这个本事？”

“下臣只是一个商人。”他依旧重复。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可你却是要图谋我炎汉天下，卖给那些天魔逆种吗？”

刘轩二人闻声一变，看着凤麒蛟，却见他依然镇定。

炎汉天子道：“当年大夏学宫开启之时，就曾下过预言，这天下百年必有一乱，千年有一大乱，说什么大乱小乱之分，你们以为白鹿之地是什么，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安分久了也想摔摔跳跳，流点血是免不了的。”

众人纷纷拱手称是：“炎汉天子英明。”

炎汉天子再说道：“凤庄主，你觉得那大养气士说的有无道理？”

凤麒蛟沉默片刻：“那些大养气士，也是商人，要把同道的命去换自己的气龙富贵。”

“哈哈哈……”炎汉天子快然片刻，对今日也满意起来，转头问道，“凤庄主，你这里后庄一共有多少只神鹿?”

“炎汉天子已经见到了。”

“一头。”

一盆冷水淋过头顶，不止炎汉天子，所有人都惊愕住。

包括所有的溢美之词，也全都卡在喉咙里，

刘轩直接跳起来：“凤麒蛟，你鬼鬼祟祟这半天，原来才一头，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你打算用一块鹿珍来救济白鹿人心？”

刘锐道：“二哥，别这么急躁嘛，凤庄主定还有后面的计策。”

凤麒蛟向刘锐点头一谢：“自然有区别，二公子。既然已经存在一，那我们就可以按着葫芦去创造二，乃至三。”

他故意用一种商量的腔调，他的话如同引诱，从头到尾都在强化鹿珍的奇效，此时才释放出那个讯息。

——越是昂贵，必得用珍稀来配。

众宾客一下子警醒过来，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个凤麒蛟的用意：“你这个贪婪的通甲人不惜血本把他们请到这儿，就是为了拉他们入伙，一起来经营这家神鹿山庄？”

“在下没有多余的钱，或者说，我也没有胆子承担倾家荡产的风险。”

“那你有什么？”

“我此番只有春天的种子，并没有将秋天的收获一同带来。”

“这数目未免太少。凤庄主，那鹿珍的产量呢？”刘轩并不满足，“难道说刚才那小鼎里的就是全部?”

凤麒蛟请罪道：“什么都逃不过炎汉天子的眼睛。若是培育得当，这巨鹿的鹿珍一个月能长一小块，半年就有六两。为了准备那道群鹿鸣山，鹿王最后的一块也被挖了下来。”

“照这样计算，一个月最多才能有一两，一年下来才能攒出一斤多。”

众人心底皆在盘算，恰巧从一座鹿厩前经过，看见上面有一副画，高大的巨鹿，只是两只角中间没了光彩，空空荡荡，贫穷可怜。

有人惋惜说道：“凤庄主，你这鹿珍卖相好，本事也大，在白鹿城定是有市无价，只是这产量未免也太少，怕是成不了气候呀。”

“各位的疑虑，凤某明白，今日是带着诚心来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足够的鹿，到时候鹿珍的产量自然而然就跟上来了。”凤麒蛟用眼神肯定，一切都不是问题。

宾客们仍是满脸狐疑。

“这一头鹿需要多少本钱，除了小鹿崽，如今古界门已经关闭，还能千里迢迢带来这儿？”

“凤庄主，眼下两界的大门几乎全被天魔破坏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界门之事，你们看看，我现在不是就回来了。”凤麒蛟笑道，“没有金刚咒，可不敢不揽瓷器活。我只要有足够多气种，就能在这大罗山中再创造一片长河星海。到了那一刻，鹿珍要多少有多少，我们白鹿城的军队也都可以到此养气，突破境界，击败来敌，也是易如反掌。”

宾客们对凤麒蛟的信任即便不深，这几日接触下来也是不浅，是个神通广大的家伙。

此时听了他的计划，方才震动。

“你想要多少气种，一千万也不够？”

“一万万气种如何？”刘轩试探道。

“如此一座鹿山，那是无数的养气士气龙所成，我已经有了三十万万的气种，白鹿城也要做这桩生意，至少再加两个数吧。”凤麒蛟淡淡说道。

“一百万万，你这是要整个白鹿城的长气。凤麒蛟，这件事，天子是不会答应你的！”

“通商之事，长河赐福，就在今日，事关国运，机不可失，请天子裁决。”

刘轩等人就要怒斥，但是方才所见那天魔漫野，此时突然又吹响了号角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