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

我妈妈要死了。

我知道。

因为我眼睁睁看着妈妈每天从活力四射，到疲惫不堪。

虽然她哄着我说她只是很累了。

但我还是知道，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好像有点安静。

跟电视里的死亡不一样。

-

妈妈彻底离开我了。

警察站在我面前，讨论我应该送到哪里。

我和我妈妈没有亲戚，或者说有，但是妈妈从来不见。

我被送到福利院里了。

这里是没有父母的小孩的归宿。

我不理解，为什么不把我送到我妈身边。

让我跟我妈一起走不行吗？

我不想待在福利院里，不想跟人笑，不想跟人说话。

我想去找我妈。

-

阿姨说我妈妈变成了一颗星星。

我不信。

那都是哄骗小孩子的。

我亲眼看着我妈变成了一堆灰。

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死气沉沉的尸体。

再从有轮廓的尸体，变成了灰，还有人把她的骨头砸碎。

原来人死了，会变成灰烬。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灰烬。

-

天气晴。

我打架了。

因为他们很烦，他们嫉妒我长得好看。

我也很嫉妒

嫉妒他们未来都要当灰烬了，还能这么活力四射的活着。

哪像我，我觉得活着一点也不快乐。

-

今天下雪了。

有个男生往我水里放虫子。

我把虫子放他嘴里。

他哭着告状。

我在他旁边一边看他哭一边乐。

我可太开心了。

因为他就是个蠢货。

打不过我的蠢货。

我发现了活着的乐趣。

因为他们都怕我。

他们越怕我，我越觉得有趣。

-

我被赶走了。

因为他们怕我。

嘿嘿。

-

我换了一个孤儿院。

找到最胖最拽那个邦邦揍两拳。

小胖子哭了。

我笑了。

-

我被赶走了，换了个新孤儿院。

-

我被赶走了，又换了个新孤儿院。

-

我被赶走了。

-

我被赶走了。

-

我被赶走了。

-

明天我又要换新孤儿院了，过几天估计又要被赶走了。

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我呢？

让我和我妈妈分开不也是一种残忍吗？

真是越活越没意思了。

-

换新院了。

太破。

太脏。

但有个小女孩长得有那么一点点顺眼。

听说她妈妈是妓女，她被人排挤得很严重，她也很自卑。

我不懂什么叫妓女。

但我觉得她妈的错，干嘛要她承担。

而且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跟我妈一样好看。

-

天气晴。

小女孩被欺负了。

她叫焉来意。

有个女孩笑话她妈妈是妓女。

她哭了。

我抓了一把沙子泼女孩脸上。

女孩哭得比焉来意还大声。

我被阿姨训了。

我可能又要转园了。

-

我没转园。

因为小包子把我给保住了，她帮我求情了。

对，小包子就是那个焉来意。

名字笔画太多，写起来手酸，长得像包子，我管她叫包子。

她脸颊鼓鼓的，还冲我笑。

她喜欢小包子这个名字。

因为包子好吃。

哼，就是个笨蛋。

-

小包子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她跟我有点像。

她听得懂大人说话，说话调理特别清晰，还会帮阿姨干活。

先说好，我不喜欢她。

我就是觉得她比别的孩子聪明一点。

-

小包子今天主动跟我说话了，送给我一张亲手画的贺卡。

丑死了。

但上面有点香香的。

-

今天有音乐课。

小包子唱歌了。

我觉得没意思，上去随便弹了个难度最高的钢琴。

小包子看我的眼神里面有小星星。

她夸我好厉害，让我教她弹钢琴。

我就简单教了一点。

她叫我顾淮哥哥。

果然小孩子就是幼稚。

-

我在孩子里面当老大了。

谁也不能忤逆我的意思。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小包子怕我，我很心烦。

我想看她对我笑。

我想听她求我谈钢琴。

而不是一见到我就跟小杨柳似的，喊我：“顾淮老大！”

她的老大不好听。

她还是适合喊哥哥。

-

小包子今天跟别的男生在一起玩过家家了。

她当妈妈，那个男生当爸爸。

俩人蹲在沙堆旁边做饭。

我把他俩锅掀了。

小包子被我吓哭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次我笑不出来。

-

生气，没跟小包子说话。

-

生气，小包子不跟我说话。

-

生气，小包子绕着我走。

-

生气，拽着小包子跟我一起过家家。

我当爸爸，她当妈妈。

小包子吓哭了，说怕我踹她跟踹锅一样。

我说我不踹。

小包子不信。

我问她嫁给我就这么痛苦吗？

小包子哭着说不痛苦。

不痛苦还哭？

不知道为什么，阿姨和其他阿姨看着我们笑得喘不上气了。

-

小包子越来越粘着我了。

因为我总站在她旁边。

-

生气，小包子今天问我了一个问题。

她问我是不是没有朋友，不然为什么天天跟着她走。

我是那种没有朋友的人吗？

明天不理她了。

-

今天不理她失败，明天继续。

-

不理她失败，明天继续。

-

明天继续。

-

明天继续。

-

小包子抱着我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求我别再跟着她了，她想跟女孩子一起玩过家家。

我答应了。

前提是她不能找人当爸爸。

小包子答应得很痛快。

既然这样，我就不要不理她了，姑且原谅她。

-

今天有人来领养我了。

我问能不能带小包子。

他们不愿意，说是女孩不值钱。

我抓起随身携带的沙子糊那个男人脸上。

那个傻子气炸了。

我笑得很开心。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小包子更好的人。

她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小包子就是我的小包子。

当然，我不喜欢小包子。

我就是觉得做男人要重义气。

-

有人来领养的时候看中小包子了。

我很紧张。

但小包子拒绝了。

因为她在等她妈妈。

也同样不要离开我。

-

今天我生日。

小包子让我许愿。

我问她，小包子，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她说好。

我很开心。

如果我的愿望成真了。

我会一辈子对小包子好的。

让小包子留在我身边。

别像我妈妈一样离开我。

求你了老天爷。

求求你满足我唯一的愿望。

我愿意未来过生日的时候都只许这一个。

求你让我永远跟小包子在一起。

-

顾淮耐心地看着自己稚嫩的笔迹，抬头看向在客厅的焉来意。

她正盯着自己新出演的电视剧尖叫：“啊啊啊好尴尬，我当时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脖颈上还有红痕。

是刚才早上他留下来的。

顾淮眼眸幽暗，扫向垃圾桶里的三个用过的计生用品，拿起桌子上的钢笔，在日记下写下一段话。

焉来意忽然道：“顾淮我想吃葡萄！”

顾淮盖上笔盖，温柔应答：“好~”

他将日记本合上，起身去厨房。

恰好，一阵风吹过，一页一页掀开日记。

在稚嫩的字体下，有一段刚劲有力的文字——

【顾淮，我是未来的你，我来告诉你，你的愿望实现了。】

【你一直都和小包子在一起，你们结婚了，各自事业有成，只要放假就会在一起，她的一切你都知道，你的一切她也都懂。】

【唯一苦恼的，就是怕她会对你腻，会不爱你，会觉得你对她不够好。】

【但你们是相爱的，是幸福的。】

【恭喜你，你的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