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不念长空
作者:墙角的蘑菇 | 分类:古言 | 字数:5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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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怀璧其罪
“你不打算吃早膳了?”盘获淡淡地问,但他有一点点弧度的嘴角以及不那么凌厉地眼里闪着的一丝柔情,无不显示出他对穆连紫的宽容,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而这些,一直在一旁目睹一切的顾荏看得一清二楚。不想再继续看盘获宠溺爱妾的“戏码”,顾荏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了,转而去看远处探头探脑的官员们。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膳?穆连紫直觉地想要马上反问,才说了一个字就噤了声——原本她还有一点点开心盘获竟然注意到她没还没有吃早膳,但随即想到他之所以知道肯定是一直跟着她的“人”告诉他的。
想到了这里,她不再说什么。明眼人此时此刻都能看出,穆连紫在生闷气。
“今日你不就是因为有事同孤说,才起早的么?你平日都起得比今日晚,随便想想就知道你还没有用过早膳。”盘获竟然破天荒地耐心解释,连他都觉得诧异。但随即也很坦然地接受——之前是顾荏,现在是她,唉,这两人啊——谁叫他今日心情比较好呢,要不他才不会解释那么多。
听了他的“解释”,穆连紫心里的郁闷倒也消散得快。
她乖巧地说:“那,我可以先去吃早膳,吃完后马上回来这里等你!”怕盘获不相信,她还举起手要起誓——毕竟盘获都说了,她是有“前科”的人。
盘获将她起誓的手按下,轻声说道:“早朝一般午时前会结束,午时前回来即可。切记,帷帽不要轻易摘下,也不要试图甩开孤的人。”说完,他将穆连紫的帷帽又整理了一下,转身上朝去了。
穆连紫愣在原地,帷帽下的脸微微发热。直到车夫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
“夫人,殿下说马车随便您使用,小的全听您指令。”车夫恭敬地说。
穆连紫回过神,然后说:“走吧,去跫音阁……附近。”
然后,她翻身进到了马车里。
见“神秘女子”上了马车了,众官员满脸写着“戏没看够”的失落感。
“诸位大人真是闲情逸致啊。”
听到冷然的嗓音,沉浸在“看戏”情境中的官员们心一惊,收回了视线以及神游到天外的遐思。
看到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太子——只见他一脸阴郁,还带着似笑非笑地表情,众人打了个冷颤,随即行礼拜见太子。
盘获没有再理会他们,缓慢踱步走向阶梯,步入大殿。
大缙的早朝一般在云和殿进行,每月一般召开10次,每间隔两天召开一次,有时要事繁多的话,会连着上早朝——比如说这两日都上早朝就是因为前一天还有一些国事未讨论出一个结果。
官员们陆陆续续进入到云和殿,然后按照品阶的高低找到自己的位置排队站立着。建兴帝在臣子们都站好后才登上宝座。
朝会开始了。各臣子按照品级和职务的不同依次上前向建兴帝行礼,接着奏报相关事宜。皇上威严地端坐在宝座上,神情认真地听取臣子们的奏报和建议,并对他们提出的问题主持大家展开讨论,最后再做出相应的处理和决策。
一眨眼,时间竟然来到了午时。
经过了一上午的朝会,无论是皇上还是大臣们,都已显疲惫之色。
“今日诸位臣子奏报之事都已妥善解决,大缙有如此尽心为民的各位,朕倍感欣慰。时候也不早了,如若没有其它请奏事宜便退朝吧!”建兴帝说完,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遍全场,确定没有人要奏报后,心底舒了一口气,作势起身。
“臣!还有一事奏报!”就在建兴帝半起身之际,一名臣子大声地说道——接着,建兴帝又意兴阑珊地坐回了宝座。
“准奏。”
“皇上,臣上疏直谏太子殿前失仪一事!”一名官员从文官行列里走出,站在了大殿的正中间。
建兴帝见出席之人是礼部的李侍郎时,他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方、依然泰然自若的盘获,然后才开口。
“李侍郎,何出此言?”
“回禀皇上,今日早朝前,太子殿下殿前三大失仪。一是太子纵容家中侍妾一同上朝;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侍妾旁若无人地调笑;三是未以身作则,到了宫门前未尽快入殿,致使众多官员忘记工作职责,在殿外扎堆逗留,讨论与国之社稷不相干话题。”李侍郎铿锵有力地陈述盘获的失仪“罪名”。
“确有此事?”建兴帝问道,视线落在盘获身上——明显是问盘获,但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臣可作证。”
“臣也可作证。”
该回答的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不该回答地依次跳出来——这不,一下子又从队列中站出三四个大臣给李侍郎背书。
“太子可认?”建兴帝这回直接点名盘获,问道。
“属实。”盘获就简单地吐出这两个字。
听到他的回答,众大臣们哗然,开始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这时,李侍郎又开口了。
第80章 怀璧其罪
“皇上,太子已承认殿前失仪,容臣谏言,请皇上下旨,罚太子侍妾誊抄《女戒》百遍,鞭笞十杖,以儆效尤。”
听到李侍郎的谏言,众大臣们又是一片哗然,讨论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不少。
盘获心里冷哼一声,道:“李侍郎,殿前失仪的是孤,怎么罚的是孤的爱妾?”说到“爱妾”二字时,盘获还加重了语气。
听到盘获再度开口,大臣们都立马安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一向德行俱佳,今日必然是被女色所惑做出出格之行为。惩戒,必然要从源头解决。”李侍郎挺直腰板,大无畏地说。
听到他这么说的大臣——特别是站出来支持他的大臣,瞬时冷汗蹭蹭,开始后悔站出来“附议”了。
“从源头解决?”盘获玩味地说着这几个字,然后缓缓开口,懒懒地语气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要说源头……孤这个爱妾,追根溯源来说,可是父皇全力主导她入的太子府呢!是要从这个‘源头’解决吗?”
盘获说完,整个云和殿顿时噤若寒蝉。
大殿安静极了——不知是因为盘获说话的语气太过阴冷,还是因为他话语中隐隐透着的“大逆不道”——总之,他一说完,都静了。
在这样极其安静的当下,各位大臣们连呼气吸气都不敢如常——就怕呼吸声音突兀而被引起关注。
提出“从源头解决问题”的李侍郎听到盘获说完,也惊觉到自己之前太急于要定那太子妾室的罪,而不小心说错话,这才落了话柄,被太子倒打一耙。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了——后悔接受了某人的请托,要他找机会给太子那位“紫夫人”一些惩戒——他应承下来后也一直没有机会,正巧今日早朝前发生的事一幕,让他突然心生这么一“计”……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现在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都只能硬生生地接着……李侍郎焦急地等待着皇上表态,等了良久,建兴帝终于出声了。
“咳,太子已二十有一,朕一直想着要给太子好好张罗一门亲事,却一直未果。没成想到上元节夜竟发生太子遇刺之事……太子受伤病重,身边也没个亲近之人伺候……正巧柳大人推荐了不错的人选。在柳大人的极力主张之下,朕便下旨为太子纳了妾。据闻,太子非常喜爱柳大人的这个义女,朕属实倍感欣慰啊!一度认为朕的这个决定没错。”建兴帝将给太子纳妾事宜娓娓道来,言辞之间尽是情真意切。
群臣附和称赞建兴帝的“爱子心切”“父子情深”“用心良苦”。
建兴帝心中颇为满意大臣们的表现,他捋了捋胡子,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话锋转了个方向。
“却没曾想到……现如今,李大人提出这个妾室有极大的问题……既然她是柳大人推荐的人选,那么,柳爱卿,你认为如何?说来听听。”
建兴帝在一番“感人肺腑”的发言后,将问题又抛给了柳清旸,说话间,他还暗示地看了看柳清旸。
被点名的柳清旸接到了皇上给的“信号”后,非常坦荡地站到了中间。
他的姿态非常恭敬地说:“皇上,臣的这个义女您也知晓,她父母早逝。臣念及她的父母与微臣是世交,一直也想着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当皇上提起为太子找个亲近之人时,微臣带着想要给故交遗孤一个好的下半生,便动了私心厚颜无耻地举荐了自己的义女……她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乡野间,没有生身父母教导,且臣平日因为忙于公务也疏于管教,导致她不如京中闺门女子般知书达理、礼仪规范……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诉说“衷情”到一半,柳清旸突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贴地请罪。
“爱卿快起来,你何罪之有?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爱卿就想想如何解决吧!”建兴帝连忙叫柳清旸起身,但柳清旸一样跪拜在地。
柳清旸继续说:“常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她已经入了太子府,便是太子府中之人,臣就算是身为她的义父,也无权去管教她。然,现在她身为太子府的一员,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太子,如果不加以惩戒,怕会引起不良之风……臣附议李侍郎的谏言,罚抄《女戒》百遍。至于鞭笞十杖……毕竟她也是一名弱女子,且太子殿下又极为宠爱,臣建议免罚此项。”
听到柳清旸这一番进退有度、包含“大义灭亲”之意的发言,众大臣们无不在心中叹然——还得是柳大人啊,没有什么话是他说不出口、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呀!
“好!”建兴帝忍不住拍手叫好,准备下令,却被盘获打断了。
“父皇,儿臣可没有‘认罪’啊,怎么的就讨论起了惩罚?”盘获轻蔑地扫了一眼柳清旸,然后说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惊讶——太子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刚刚不是才说“属实”吗?更何况他们上朝前也都有看到……
“你方才不是承认了……?而且两位爱卿在陈述之时皇儿你并未反驳。”建兴帝说道,但视线对上盘获冷然的眸子时,他竟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目光似乎还在看对方,但实际上他看向的是盘获身后更远一点的地方。
“儿臣不过才说了‘属实’二字,李侍郎倒是不给孤说下去的机会,噼里啪啦就给孤的爱妾定罪了。”盘获表情清冷,面无波澜,几乎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说是几乎,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
建兴帝也不敢打断他的话,任由他进行一一反驳。
“其一,紫儿确实与儿臣一道上朝,正确的说她是送孤来上朝的,她并未进宫,甚至没有进入到大殿之内,从何说一起上朝?又何来纵容一说?现在与儿臣一起上朝的可是诸位大臣,难道各位大人都是孤的侍妾不成?各位大人站在这里也是因为孤纵容?”
“其二,儿臣的爱妾好心送孤来上朝,却被一群饱读诗书、知礼义廉耻的大臣围观、评头论足,最后还要被拿到谈家国大事的云和殿来说道,一时之间,孤还以为到了市井街巷,身旁站的都是嚼舌根的村妇……儿臣不过是给自己的爱妾戴上帷帽——这样的举动却被说在调笑……这个罪,儿臣认了岂不可笑?”
“其三,李侍郎说孤未以身作则,到了宫门前未尽快入殿——孤下一回是不是要再子时在大殿内候着才叫‘尽快’?关于致使诸位法人忘记工作职责,在殿外扎堆逗留,讨论与国之社稷不相干话题……孤倒是要问,各位大臣还是三岁小儿不成?孤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我大缙朝有这般庸臣,不知是福是祸?”
他才说完,云和殿内便又陷入到了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