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皇后现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

从梁帝说出那样的话语的时候，皇后就知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或者说早在梁帝对云家动手，而云家不管不顾的起兵的时候，皇后就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了家族的弃子，只不过这次不只有她自己，还有她的儿子以及云家这一脉。

二三十年的夫妻，哪怕同床异梦，皇后对梁帝的性情还是有不少的了解的。

有些时候，梁帝或许会显得优柔寡断，但是在涉及到皇位的时候，梁帝还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皇帝的。

只是可惜了琪儿，还有庆安。

皇后知道，云家如果覆灭在梁帝的计划之下，太子还能活下来，但既然云家起兵造反，甚至现在还能占据一地苟延残喘，那么她的琪儿的确是一点生路也没有了。

梁帝是绝对不会允许有着云家血脉的太子活下去的。

哪怕太子是梁帝的嫡长子，为了皇位，梁帝可以杀掉任何人。

至于庆安，皇后眼底流露出细微的愧疚，当初是她对悯嫔有亏欠，才将庆安抱养在身边，可是十多年来她也是真心在这个女儿身上下了不少心思。

庆安公主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云家血脉，活下来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就依着庆安公主那样的身体，失去了皇后的庇护，在这深宫之中又能活的如何呢？

梁帝被皇后说到了痛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忽然一声冷笑，“皇后，你放心，朕会让整个云家去陪你的。”

“不过你说得对，云家的确对朕有功，”梁帝看似缓和的话语却并没有让皇后放松，反而让她感受到了难言的恐惧，“朕不会留下云家的男丁，但是云家的女眷朕会留下来的，朕会将她们尽数发入教坊司。”

“云家不是想让云家女入主东宫吗，朕会满足你们的愿望的。”

梁帝神情扭曲，让一张苍老的面容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有些可怖。

“不，你不能这么做！”皇后慌了。

“朕当然可以。”梁帝有些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残忍的光。

“云家留给朕的耻辱，朕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人说梁帝运气好，哪怕自己生母出身一般，又不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单靠着云家就能当上皇帝。

但是，这些对于梁帝来说，就是纯粹的耻辱了。

只有屠尽云家的血脉，让云家女子世世代代为奴为婢，才能散了他心头的那一口恶气。

皇后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梁帝竟然不顾这几十年的夫妻之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她知道，这事梁帝是真的能够做得出来的，而且恐怕已经把命令下发了。

“耻辱？你将云家的支持看做耻辱？”

“哈哈哈哈哈！”皇后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披头散发的好像疯子一样。

“李侗彧，不要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找上云家，也是你自愿付出那些代价换取云家的支持的。”

“是你让人一场风寒送走了自己的庶长子，又一碗药将你的贴身侍女送入黄泉。”

“也是你背弃了许给淑妃的诺言，在已经和她定下约定的情况下，将正妻之位给了云家女。”

“云家是怀着其他目的，但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一边笑着，一边落泪，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当年的事情呢！

“闭嘴，朕命你闭嘴！”梁帝猛地扑到皇后身上，一双苍老的手掐住了皇后的脖颈。

梁帝的手用的力气很大，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让皇后把刚刚说出来的东西吞回去一样。

皇后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这张脸，脸色变得青紫。

窒息的感觉让她头晕目眩，弥留之际，皇后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后悔自己对那个女儿的苛待，谁让那个女儿的出生带来的是她的爱人死去的消息呢！

年少时皇后也曾有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如果没有云家与皇室的联姻，她也能够嫁给自己的心悦之人，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父母还有兄长待她很好，但是这样的好却也比不过云家的利益，在当时的情况下，必须要有一位云家嫡女嫁给尚未登基的梁帝，作为双方的纽带。

皇后心中不愿，但也别无选择。

皇后青梅竹马的恋人曾趁夜邀请皇后私奔，但是被皇后拒绝了，她要承担起属于云家女的责任，而后对方愤而离去，没有了音讯。

随着琪儿的出生，这个有着一半云家血脉的嫡长子，让云家能够全身心的支持梁帝。

而因为云家的势力，哪怕梁帝有真爱之人，但是对皇后和太子的待遇也从未少过，皇后也以为自己能够安下心来和皇帝过一辈子。

可是，就在她为梁帝生下第二个孩子的当日，有人给皇后传来了一个消息。

她的爱人，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因为想要来寻她，被梁帝手下的侍卫当做刺客射杀在宫墙外。

那一瞬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极度的憎恶取代了母性。

皇后不能恨云家，不敢恨梁帝，连为自己的恋人哭一场都做不到，那么心中的情绪只能发泄给这个柔弱无力，没有一丝反抗能力的婴儿。

每看到一次青宁公主，皇后的眼前似乎就浮现出了玉郎白衣染血的样子，青宁公主的存在对皇后来说就是最大的痛苦与折磨。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入宫了，一定要和玉郎一起离开。”

皇后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是她的心声，也是她最大的遗憾。

梁帝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女人，喘着粗气，松开了双手。

空旷的宫殿中冷风透过缝隙呼啸而过，安静到近乎死寂的程度，整座宫殿中没有一个人。

那个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长子，他也亲手抱过的。

那个侍女，是陪在他身边近十年时间，甚至为他挡过刺客的贴身侍女。

亲手送他们去死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再多的一切都没有皇位重要。

如果不是皇后提及，梁帝也似乎大概忘了那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