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舒】

生于将门之家，从能够跑动的时候，就被父亲和长辈带着练武、学习兵法，所有人包括白舒自己都以为自己的宿命就是在战场上，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马革裹尸而还。

白舒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军营，哪怕没有上阵杀敌的能力，但眼中目睹的杀戮却从来不会少。

或者说，让家中的子弟提前习惯战场的氛围，是白家的传统，很多将门之家都是这样做的。

只是……

与父亲的希望不同，在日复一日的血色中，白舒却觉得有些迷茫。

为什么这样的杀戮与血腥永远没有尽头呢？

白舒当然明白，战场之上他不杀死敌人，敌人就会杀死他的长辈与同僚，哪怕心中痛苦而迷茫，白舒却从来没有手软，也没有向任何人显示出来。

而这个世界，不管哪个地方都逃脱不了战火的波及，并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想到世外桃源的时候，白舒忍不住苦笑起来，就是有世外桃源，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不可能抛下父母长辈、军中战友，独自躲藏起来。

有段时间，白舒恍惚间似乎觉得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面对现实感到痛苦迷茫，一部分冷眼旁观却毫无生机。

每到夜晚，白舒的梦境之中总会出现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友，还有被他杀死的敌人。

有两国的将领，但更多的却是穿着一身简陋的皮甲，有的甚至连皮甲都没有的普通士兵，那些士兵中有的脸上已经能够看到皱纹了，有的甚至比白舒还要小。

白舒的梦中并没有敌人的魂魄前来索命，也没有故人魂魄入梦，但是那些人死前的眼神白舒却始终忘不掉。

如果没有这些战争，他们有的应该已经当祖父，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了，有的或许还在家中享受父母的庇佑。

不管如何，都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性命葬送在这磨盘似的战场上，成为纸上单薄的一个数字，连史书中都不会有他们的痕迹。

白舒想要改变这一切，但是他绝望的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燕国与梁朝的对峙局面，并不是他能够解决的。

不过，接下来的变故却是白舒没有想到的，他也没有想到那对最为尊贵的夫妻改变了他的命运。

旧王驾崩，新王即位，而且是那位名声很不好的六公子，白舒顾不得自己的情绪，只会去担心父亲还有家族的安危。

他去邀请幼时的朋友，却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的那个傍晚，却未曾想会遇到王后娘娘。

甚至于只是因为王后的另眼相看，王上就仿佛遗忘了白家之前与其他公子的亲近，甚至还将他留在了禁军之中。

虽然也有当做质子的意味在里面，但是一直以来活跃在战场上的少年将军，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白舒觉得自己做了逃兵，可是不必亲手杀死那些人，也让他缓了一口气。

白舒作为禁卫军的统领之一，并没有什么动刀兵的机会，同僚楚楼是一个显得有些沉默寡言的人。

楚楼领兵去突袭长河天险的那次，白舒发现自己少有的没有生出担忧与痛苦。

不知道因为什么，同样是战争与杀戮，这次的战争却让白舒看到了希望。

就连后来王上率军攻打梁朝，而草原蛮族趁机南下的时候，白舒再一次拿起武器，心中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了。

后来，白舒有时间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原因。

曾经他感受到迷茫与绝望，是因为他心中非常清楚，这里的战争是没有尽头的。

燕国与梁朝的对峙已经持续了上百年的时间，而看情况这样的对峙还要继续持续下去。

历代燕王虽然大都知道发展燕国，但是其中暴君和疯子的比例从来不少，在君主的能力上，燕国的确是四国中最高的。

毕竟，能力低下的那些君主，即便能够幸运的得到王位，在周围的兄弟和宗室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也坐不稳身下的王座。

但是，高出的这点儿能力抵消了历代燕王的疯狂之后，并没有让燕国的发展超出其他国家许多。

而梁朝虽然也在走下坡路，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出意外梁朝还能再撑个几代。

而且，除了燕国与梁朝的实力差距不大外，周围的西凉等国虽然弱小，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是哪边弱选择支持哪一边，不希望中原地区真正统一。

白舒能够看得清这样的现实，所以才会更为绝望。

不过白舒也没有想到，新即位的燕王会带来如此大的变化，让他只能在梦中幻想的情景变成了现实。

白舒依旧不喜欢杀戮，但是看着边境地区被蛮族抢掠屠杀后的村庄，听着幸存者的哭嚎声，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同样是杀戮，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于之前。

再后来，白舒也偶尔会参与到战争之中，领兵作战。

但是这一次，他的想法却和之前不同了，因为陛下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如果这一次的杀戮能够带来长达百年的和平与安宁，那么白舒是心甘情愿的背负上这些鲜血和生命的。

曾经的退缩和迷茫是因为没有希望，但是这一次，白舒想要跟随着陛下，用自己的双手让幻想成为现实。

十年之后……

白舒骑着马走在宽阔的官道上，路的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稻麦青青。

田间地头，有满脸皱纹的老人坐在一旁歇息，也有垂髫小儿提着竹筐过来送饭……

“真好啊！”白舒放缓速度，看着周围的景象，眼中有些恍惚。

已经有很长时间，他没有再做那样的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太平年岁，他们都已经转世了。

不管如何，看到这一切，白舒心中总会生出慰藉之情。

为了眼前的这副景象，白舒愿意付出一切，白舒在几年前已经从武将转为文职了。

现在他的职责是替陛下巡视四方，虽然这份工作让他一年时间有十个月要奔波于各地，但是白舒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