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还不是很饿，她习惯了不上课的时候吃两顿饭，但夏橘还小，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没吃多少，现在已经饿了。

见妹妹可怜巴巴的，夏琳就问：“饿了吗？”

夏琳确实饿了，不过小孩子也很抗饿的，她举着水壶跟姐姐说：“我喝点水就饱啦。”

这一路过来她一直在喝水，难怪尿尿多。

家里的孩子都能读书，爸妈不分男女长幼，只要能考上高中或者中专的都送，但这会儿的多子女家庭，尤其是农村家庭，送一个孩子读书都很难了，家里五个孩子都要读书，一张嘴都要吃饭，就格外艰难，这会儿可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农村地区到九十年代，小学和初中都是要交学费的。

幸好夏琳成绩好，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带着读，她的成绩好是为了省钱逼出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小一点的也知道家里艰辛，最小的妹妹夏橘很早就知道家里困难，从不在外头馋吃的，而父母能给她的，最多也是让姐姐带着她去

夏琳鼻子酸溜溜的，拉紧妹妹的手。

她不是不想给妹妹买吃的，但是现在揣着这么多的钱，她都不敢在外头留。

“橘子，姐姐怕再被人偷钱了，咱们先回家把事情跟妈妈讲讲好不好，等回家就能吃饭了，姐给你打个蛋花汤吃，好不好？”

夏橘想了想蛋花汤的味道，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姐姐不会骗她哒！

而另外那头，等任情把检讨书写完，走出门时看见任忠在外头等着。

任忠就像个刚进城的农村老汉一样，就蹲在派出所门口，抽着最便宜的卷烟，任情刚走出来的时候，任忠刚好抽到烟屁股上，烟灰都快烧到他的手指了，他似乎浑然不觉。

右手的食指跟中指指尖微微发黄，那是长期被烟熏的。

任忠工资不低，而且三不五时有人想给他送礼，加上父母跟妻子都是拿工资的，这样的家庭条件在滨海来说都算得上优渥了，但他还是很节省，香烟都抽的最便宜的那种。

在外人看来，他这有点作秀的嫌疑，只有任情知道她爸爸是真的很省。

十几年如一日的朴素，对她也很“抠门”。

省下来的钱也没干别的，很大一部分救济给当年跟他一起上战场，没回来的兄弟。

任情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想到父亲的皮带，又往后退了几步，任忠也察觉到后面的动静了，回头看向她，这回并没有追着打她一顿，而是扔掉了快烫到手指尖的烟屁股，冲女儿招招手。

“你过来，我不打你了。”任忠说。

其实他打女儿的次数也不多，每次都是被两个老人给劝住了，没办法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老人疼孙女，疼得紧，生怕她吃不饱穿不好，他给了生活费，老人还要额外贴补，这些他都知道。

任情犹豫的朝前走了几步，如果她爸要打她，往后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爸，咱可说好了，不能揍我啊。”

“我不打你。”任忠站起来，魁梧的身形挡住了外面的太阳，让任情的身影隐匿在阴影里面，她突然觉得自己在高大的父亲面前非常的矮小无能。

真的很搞笑，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任忠说了句跟着，就走在前面了，任情就在父亲后面跟着，她突然发现父亲的背影有些岣嵝，他已经不像她印象中那样高大俊朗，已经染上了岁月的足迹。

父女两个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任情防着父亲突然发难，她准备分分钟逃跑，等两人走到了街面上，任忠突然回头，任情已经窜出去好远，但见父亲没有追过来打她的意思，又收住了脚步，踟蹰着往前再走了几步？

“你不想读书了？”

“不不，我读，我会好好读书的。”任情要哭了，每次父亲这样问，就没好事好吧。

任忠认真的问她：“你不想读书了就好好跟我讲，早点去上班，总不能一直在学校这样混着吧。”

见父亲不是在试探，任情松了口气。

“我能去哪里上班？”总不能去工厂吧，那可太累了，还要三班倒。

任忠瞥了她一眼：“又不想上学，又不想上班，你想干嘛？”

任情撇撇嘴，她想干嘛，就想玩呗。

如果不用上学，她能玩个三天三夜，白天去溜冰场溜冰，晚上就去录像厅看片儿，这日子能过腻的？

反正她爷爷奶奶的退休金花不完，以后都是她的，她爸妈的钱以后也是她的，等她爸妈以后死了，那她生的孩子也到了挣钱的年纪了，总能养她了吧，那她为什么要上班？

任忠带着任情就是往爷爷奶奶家里走。

估计是要说退学上班的事吧，任情觉得，自己很难区分到底是上班更讨厌，还是上学更讨厌了，至少在学校混，时间是长但是有时间偷溜出去，但上班能这样吗，生产线是要一直在岗的，供销社的售货员站着在那里也很无聊啊，想到这里任情打了个抖，拉住任忠的手：

“爸爸，我不想上班。”

“你不想上班？”现在才说不想上班？

晚了！

任忠就是去找父母，说给任情安排工作的事。

一见到父母就把任情干的事老老实实交代了，任情爷奶虽然是农民出生，但也是军人，平常最看不得任情吊儿郎当的样子，以往只是觉得孙女每次卖惨很可怜，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心养的这么大这么野。

这回，任情是怎么卖惨都没有用了。

任老爷子拍板：“既然这样，供销社也不能让她去，我找个老战友安排她去厂里上班，厂子里头人多也好管一些。”

任忠：“最好是封闭式管理的厂子。”

任老爷子：“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你过来我跟你说说.......”既然读书在学校也要嚯嚯别人，干脆别读了，早点儿工作，要是这等好吃懒做的脾性能改好，家里也能运作她到好点的部门，要是改不好嘛.....

那就产线上待着吧！

任情赶紧给奶奶使眼色。

奶奶也心疼，但知道这种大事儿老爷子肯定不让她插手，这是多年养成的脾性，她也冲任情瞪了一眼，她是没想到孙女会去偷钱，偷的人家还那么穷，这要是早三十年在部队里碰到这事儿，老爷子能把她手剁了。

那会儿老爷子在外头打仗，她在老家带着几个孩子，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可最后几口玉米粉子都被人偷走了，老太太哭的呀，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贼，真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孙女也会去偷人家的口粮。

“少给我装可怜，既然不想上学，就去上班！”老太太无情的说。

任情想哭，真的想哭，她没想到现在连学都上不了了，还去那个什么封闭式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