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于绵绵这样说。

唐婉只当她是开玩笑，干笑两声，端起快见底的茶杯，润了润嗓子，说:

“我这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可我和他又不认识，贸然去找他，实在有些不合适。”

“你未免对我太有信心，我和他是前任，你见过哪个谁去求前任办事的。”

她淡淡开口，忽然觉得头有些疼，叹了口气把眼神投向别处。

唐婉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又把话退了回去。

“你和他算是同僚，就算不认识，在正州医科大，以你的资历，要找个人还不容易。”

见她主动松口，唐婉吸了吸鼻子，说得无奈：

“别看我考过了主治，可正州医科大人才济济，我根本不算什么。要是我也有资格带研究生，我还能放着自己侄女去报别的导师？那丫头就瞧中李远叨留英回来，年纪轻轻就一番作为，脾气倔得要死，说什么二战也要考他的研究生。”

“还不是跟你一样，倔得要死！”

于绵绵恨得牙痒痒。

因为她听了唐婉的话，竟滋生出些同情。她痛恨死自己耳根软的致命缺点。

周末聚会。

白昕和齐辰姗姗来迟，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打趣他们要是没有精力就干脆别来了。

男人负责应付大家，白昕坐到于绵绵身边，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于绵绵不怎么喜欢的橘滋脏话。有人形容它的味道是动情的痞子，可在她眼中，痞子才不会动情。

从侧面又涌来同样的味道，于绵绵瞥了眼齐辰，把手机放下，又扭头看身边的女人。双颊红润爆满，娇嫩欲滴如一只待采的百合，又如同西方壁画里明艳奔放的玫瑰。

情爱过后，女人更像女人，那种鲜活和色彩是无法掩盖的夺目。

于绵绵心里有些憋闷，恐惧排斥都市男女浮华的同时又羡慕。她羞愧于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渴求，因为什么都经历过，所以干枯的时候显得越发苍凉。

“不是说要冷他一阵子？”

白昕伸出根食指，轻轻拂过自己的鼻尖，上面还残留着男人雄性的气味。那边的眼波似乎也婉转暧昧地流连在她身上，唐旻正半靠在卡座的软垫上，点燃了根烟，享受地抽，浑身上下带着挑衅、满足，似乎在得意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可白昕不认为是自己失败。

挑了几缕头发放到耳后，她轻笑说:

“这才是没有羁绊关系的好处。不想做的时候，你没义务去迎合他、取悦他。想做的时候，一拍即合的默契，什么都不用多说，各自得到满足，拍拍屁股走人。”

“那你怎么不去找别人？”

于绵绵玩味地故意把音调提高。

白昕故意不去打量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思考片刻，趴到于绵绵耳边低语。

舞池的音浪震耳欲聋，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在扭动。两个女人掩面而笑，没有一点羞涩。

齐辰嘴边的笑容维持得有些僵硬，身处燥闷的闭室，他的心也变得有些焦灼，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缓慢抽了根烟。

“李远叨？”

偶尔听到她们谈话，齐辰忽然来了兴趣，也找了个时机将心底的烦躁压下去。

于绵绵有些讶异，忍不住多看了眼齐辰。这段时间，跟着白昕他们在各种酒吧混，齐辰最近出现的次数不多，于绵绵也没什么兴趣打探他。

此刻于绵绵第一次带着警惕和猜疑去看他，才理解了白昕的话。

长相优越，家境殷实，能说会道，都是人以类聚，从他身上似乎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所以，他和李远叨认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噢，想起来了，你们现在在正州医科大进修，那小子的名声这么大，你们不知道才是奇怪。”

于绵绵有些无语，迎上齐辰几分含笑却晦暗不明的目光，她顿感恼怒和羞赧。

这样的男人总是有迷之自信，怕不是以为她是看上了李远叨才会提起他。

“诶，这个什么李远叨我略有耳闻，和你认识……”

白昕说得意味深长，忽促狭一笑，攀上于绵绵肩膀，说: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不介绍介绍？”

于绵绵只恨自己说话的速度不够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她给自己介绍男人的热心。

白了她一眼，就听到齐辰大笑:

“想认识他还不容易，别看他是个教授，我们在英国的时候，我们经常出去喝酒。”

于绵绵有些恍惚，看了眼还在打量自己的齐辰，隐约有些期待他能把话说完。

“绵绵要是有意思，这周末就有个饭局，到时候我带你去。”

她突然很清醒，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莞尔一笑: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现阶段对男人没兴趣。提起李……教授，不过是久仰他的大名。”

场面似乎有些尴尬，齐辰却毫不在意，拖长语调“噢”了一声，然后又把手中的烟摁灭，仍然意味不减:

”那个饭局都是一些界内人士，去了总没有坏处。我原本是想带白昕去，可她要上夜班，没法调班。”

他说着，抬眼看了眼她，唇边的笑意越发深，

“带于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出席，也算有面。怎么样，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白昕不为所动，自顾点了支烟，见于绵绵不做声，她推了推她的肩膀。

“去呗，看看能不能找到个让你重新对男人感兴趣的男人。”

从酒吧出来，白昕说肚子饿，可眼下只有肯德基还开着。

两人沿着冬夜的街走了几百米，钻进一家只有店员的肯德基。点了吮指鸡、薯条、可乐，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无声的雪。

齐辰中途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至此都没再提起周末饭局的事。

见于绵绵闷闷不乐，白昕打趣她:

“有时候我也挺看不懂你的，在我面前话还多一点，可真的在了男人面前，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白昕抱起个鸡腿就开始啃，毫无形象。

“很别扭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嚯嚯……”

白昕看热闹不嫌事大，思忱道:

“所以现在才这么小心翼翼，害怕再受伤？”

于绵绵点头，又摇头，失笑说:

“也许是，也许不是。总之，我一直是在循规蹈矩的生活，偶尔离经叛道，也会一边享受疯狂一边懊恼不已。”

白昕叹了口气，不再说笑，

“你要不想去，就不去，齐辰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兄弟也不会是。他对兄弟极好，常常帮忙物色，不然你以为他真这么好心，带你去认识大人物。”

于绵绵握了握手中温热的咖啡，说:

“我知道。只是……”

她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说:

“我不想再逃避了。”

也许是见了唐婉过后，也许是经年累月之后，她的心态在某瞬间就发生了形如宇宙大爆炸的变化。

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人生还是一事无成。原本以为只要她不世故，就能避免旁人把世故带到她的生活。

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感情，她不敢面对，不敢回忆。可唐婉提起了小慧，经年过后，她忽然意识到世间没有一件事物可以永存。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唯独她乐此不疲地把自己封锁在舒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