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绵绵瞥他一眼，淡淡出声解释:

“在国内能像这样看病的医生不多。在丹麦，你去看牙，需要层层往上，医生会和你聊天，问你坏牙的故事，听你讲述过往，往往说完，就诊的时间也就到了。”

他低头轻笑出声，仔细聆听她认真说话的声音。拿手擦过鼻尖，是他惯做的动作。

“李远叨。”

她突然停下来喊他的名字，他依旧专注地听着，从喉间发出一声浑厚性感的回答。

“你还喜欢我吗？”

如果是因为过去的遗憾，或者是不甘，甚至是后知后觉的寂寞而这样纠缠下去，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理由都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渴望去爱，更渴望被爱，年纪越大，后者越占上风，可她同样不向前者妥协。

有时候她觉得她还留恋着从前那段感情，因为她是一个恋旧的人。可有时她又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并不如记忆里的那样清晰熟悉。

“我爱你。”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陷入自我怀疑的几秒中，他比她更快给出坚决的答案。

她愣住，惊措的反应让他有些难过。

“你没有想过这个答案，还是觉得我当初答应分手是因为对你没有感情了。”

“都有吧。”

她错开目光，心情有些沉重，不太想去面对他此刻直进的坦诚。

“那你呢？你能原谅我吗？”

她的眼眶慢慢变红，恨他逼迫自己去回忆起那段艰难的日子。

“你明知故问。”

“所以既然相爱，为什么我们不能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或许他只是把这八年的时间当做是彼此冷静的阶段，他深信与这个女人有与生俱来的缘分。再次重逢，他不会再轻易放手。

“李远叨，我只是来进修，半年之后我还是要回焦州，继续坚守我的岗位。同样，你也是。我听说了，你是前途无量的医学佼佼者。我们的生活都已经步入正轨，没必要也不可能为此再去动摇什么。”

他急切地想反驳她，可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当年他头也不回离去，一个解释都没有，早该想到的。

只要提及这个问题，好像他们的谈话就永远无法进行下去。

“就不能试试来正州，这里是大都市，多少人想来。”

而她明明有这个条件，却偏偏不肯。不是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和她吵架，就是认为她不够爱他。

她已经很平静，像是第一次耐心的和他解释:

“李远叨，你明白我，我没有这么高的追求。而我们当初分开，是因为我看不到这段关系的结局。今天你站在那里弹吉他、唱歌，又有多少小女生为你神魂颠倒。我原本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把你留住。但我们好像不是一路人，你可以毫不在意的离开。”

他想和她谈谈，可结局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束的不算愉快，却也不像当初那样破碎不堪。

接了个电话，他匆忙赶去酒会。临走前，有些担心踌躇地一步三回头，可最后还是走了。

可最后，他又跑回来，十分不甘，对她说:

“元旦我也回去焦州，你等我。”

三天后——

于绵绵在医院上班，李远叨又来了。

于绵绵看着他和他的朋友，没打招呼径直走过。

“我还以为你俩旧情复燃了，这样看来也不是嘛。怎么，你还想着她呢？”

齐辰望着于绵绵离开的方向含笑打趣，几分讥讽，更多的是凑热闹的心态。

他着实没想到于绵绵能让李远叨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这出闹剧怎么看都比电影要精彩。

“放不下就追去，哥挺你。”

齐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自己扬长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在潜意识起了作用，李远叨忽然忘记自己上楼这趟是为了什么，直到在楼梯口的玻璃窗看到在马路边等车的那个身影。

冬天天黑得早，城市已经洗去白日的忙碌，霓虹闪烁的灯光争相斗艳，车来车往，寒风中的每一个人神色都是麻木的。

也许是太熟悉，比起任何徒然闯入她世界的人相较，她好像从来没被他温沉的嗓音吓着过。

“你看了医生，医生说什么？”

“没说什么，看病哪有一次就看好的。”

又过了几秒，缓慢的气流在心底流淌，她皱眉扭头，包裹紧实的围巾遮挡住视线让她没有安全感，被迫伸出好不容易捂热的手把自己的目光解脱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来是找医生看病？”

刚才他们相遇的电梯间是靠近妇产科一侧，他却没往别的方向怀疑。

“猜的。”

精短冷漠的话毫无预兆，让于绵绵无语住了，好不容易淡却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羞耻和荒谬感像工业城市上空漂浮的颗粒，深深笼罩她的心。

不动声色地侧目，看到她沉默又慌措地把围巾往上拉，更加严实地捂住整张脸，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都说她高冷又自傲，可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不会真的以为光靠唐婉，就有医生能挪出时间给你看病吧？”

他高高在上，平淡地叙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他不是那种喜欢默默付出的人。浮沉这么多年，他变得越发直进，从来不掩盖自己的心思。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其实没有多惊奇，只是嘴巴张了又合，终于明白那天在车上他为什么问她会来医院。

“谢谢。”

憋了半天就憋出两个毫无诚意的字，李远叨心头掠过一阵烦躁，又觉得她这幅过于冷静的样子十分讨厌。

“不客气，当作补偿吧，那天晚上是我冲动了。”

于绵绵终于忍不住转身面对他，愤懑于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她多可怜似的，因为和他睡了一次就赖着他要个说法和公道。

“我不需要，你情我愿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他忽然感觉心境开阔，为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四个字——“你情我愿”。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灌注进他的心窝，驱散了长久憋闷的燥热。

注视着她的眸光变温柔许多，明明知道她是想撇清关系，可自我感动还是姗姗来迟地磨平他五官轮廓的锋利。

有清洁工面无表情地挥扫地面上的落叶，来不及躲闪，她往后面急促退一步的同时触碰到他抬起来的手。

她身子僵硬，他却若无其事地顺势拖她到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