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建筑工地，工人都在楼内忙碌，外面看不到人，春来也不好大声喊。等了一会，见没人出来，春来准备离开。

忽然，大门口有人叫他：“卖冰糕的，还有多少？”

春来赶紧回答：“加上雪糕，还有一百根。”

“来，我们都要了。”一位工地领导模样的人，走出工地大门。

春来赶紧推着三轮车，迎了上去。

里面又有人拿着纸箱子过来，五十支冰糕，五十支雪糕，春来觉得人家帮了自己忙，不能按零售价，于是说：“冰糕按两分五一根，雪糕就收您八分钱。”

干部模样的人看着春来：“还挺实在，当过兵吧？”

春来腼腆笑笑：“农村兵，刚回来。”

“凭自己力气挣钱，不用不好意思。以后只要不刮风下雨，上午和下午各给我们送两箱冰糕。”领导模样的人指着抱纸箱模样的人：“来了先找李经理，他不在，找我，我姓张，项目部经理，工程兵转业。”

“好嘞，老班长。”春来高兴地要给张经理敬礼。

蹬上三轮车，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下午四点，时间还早，何不乘胜追击？春来又回了冰糕厂。

一天来好几趟，又穿着利索，人又长的威武帅气，发货的小姑娘本就印象特别深刻，小姑娘看着春来，脸上露出春天般笑容。

准确的说，冰糕厂不是厂，而是汽水厂的一个车间，由于独立在外，人们也就称之为冰糕厂。而生产冰糕雪糕，不过一个夏天，所以里面好多工人都是临时工，小姑娘虽然从汽水厂调过来，其实也不是正式职工。

或许这个原因，小姑娘态度可亲，也没话找话，故意给春来出难题：“你要运走两箱，我就给你开条子。”

“卖不完吧。”春来皱起了眉头。

小姑娘暗自发笑，却故意露出严肃：“开一次冷库不容易。”

春来知道做好的冰糕都放在冷库，但两箱恐怕卖不出去。

见春来为难，小姑娘更想逗他，故意冷着脸，不再吱声。

春来抬头想想，现在还没放暑假，先去学校门口，再去公园，说不定还真是机会，于是答应下来：“好，两箱就两箱。”

这么帅的小哥哥去卖雪糕，本就叫人为难，不能再逗他了。小姑娘脸上露出笑容：“跟你开玩笑了，就一箱吧。”

但春来却下了决心，今天吃了亏，明天就不会再上当，于是硬生生地要了两箱。

小姑娘眨眨眼，很是自责。春来搬雪糕箱子的时候，她主动解下车把手上的军用水壶，替他灌满凉开水。

一百支冰糕，一百支雪糕，不再混装。春来离开冰糕厂，直接来到市初级中学大门西侧十米远的地方，靠墙停好，站在了路边。

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东面，还有路对过，都发现了同行。春来不由暗自担心，但已经这么干了，那就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五点半，下课铃声响，不一会，学生们蜂拥而出。不用吆喝，很快就有两个女学生手牵手，来到三轮车旁，每人买了一支雪糕。

两个女学生刚走，更多学生围了上来。天气很热，每间教室也只有一个风扇，放学了，都想买根冰糕，降降心中的暑气。

三轮车被包围了，春来一边收钱，一边往外递冰糕。好在同学们大都自备着零钱，不用太麻烦。

半小时过去，忙的满头大汗，春来最后递给一个学生冰糕时，两个箱子都基本卖出去四分之三。

春来咧咧嘴，蒙上纱布做的保温被，再仔细盖好塑料布，春来边蹬自行车，边吃中午剩下的包子。

他又回到公园门口。与中午不同，此时公园门外摆起了不少摊位，西瓜、水果，还有汽水。当然，也不缺少同行。

找个空位，停好三轮车，陈俊成看着陌生的街道。

太阳刚刚落山，街上依然人来人往，交通工具以自行车为主。一辆行驶中的解放汽车，特立独行的按着喇叭，增添着城市的喧嚣。偶尔驶过的桑塔纳轿车，更显格外高贵。

人们服装也严格地分开来。匆匆回家的农民，还穿着带补丁的长袖衣裤，机关干部穿着的确良衬衫，黑色裤子，皮鞋，而大胆些的追求时髦的小姑娘，已是红色连衣裙，肉色丝袜，黑色高跟皮鞋，格外招眼。

这是新老交替的时代，而在人们心里，仍严格保留着传统的心态，只要领着工资，就是人上人，远比干个体户强，更远比在农村种地好。

而春来连个体户都不算，顶多算个流窜的摊贩，这里好像一点也不属于自己。

是啊，自己竟然来到这里，卖起了冰糕。这让战友们知道，又该笑话了。

之前，他打死也没想过会卖冰糕。退伍时，他想过搞养殖来挣钱，继而买拖拉机，跑运输，耕地犁地，盖房子，买脱粒机，娶媳妇——就连最基本的养殖也需要本钱。他只好跟着吉庆吉祥去砖窑厂干临工。

算了，只要是正经生意，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挺挺胸膛，大方地站在三轮车旁。就是，一不偷，二不抢，怕个鬼啊！

公园门口，人渐渐多了。人们上了一天班，在家吃过晚饭，习惯出来散步，所以公园大门前，人流量很大，可以说川流不息。

春来生意依然不错，也就七点半光景，就只剩下两根冰棍。他舍不得吃，想再等等。黄小伟来了。

中午两点，女朋友去上班，黄小伟才拍拍自己脑门，心想坏了，光顾自己高兴了，说不定春来已经回来过。等到晚上，还不见他回来，就把钥匙留在房门上，出来找。看到春来，黄小伟上来就埋怨：“你这家伙，钻钱眼里了？”

“嘿嘿——”春来傻笑着，打开箱盖，拿出一根冰糕。

“就给冰棍吃？咋不抠死你！”黄小伟又是一记白眼。

“你再晚来一步，连冰棍都吃不上。”春来笑道。

“都卖完了？”黄小伟问。

“就还有一根。”春来说：“走，不卖了，请你喝酒。”

“你还真得请我喝酒。”黄小伟说：“但都知道你是宋老抠，咱就简单点。”

宋老抠是同年兵给他起的外号。在部队，他几乎不花钱，别人扔掉的肥皂头，他也捡起来，存放好，捡的多了，用水泡泡，捏在一起，接着用。但后来知道春来家里的境况，战友们理解他，但仍然叫他宋老抠。

现在不止黄小伟，就连黄小伟父亲也在帮他，给他联系了新的业务，每天往电线厂送雪糕，上午下午各一次，每次两百根雪糕，价钱八分钱。这四百根雪糕，每天就能多挣八块钱。

春来高兴的恨不得给黄小伟磕一个。刚要离开公园门口，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毛纸币，来买冰糕。春来很慷慨：“只有一根冰糕了，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