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夏五月天，麦子马上成熟了，经过一个多月运转，面粉厂经营良好。春来再经不住娘的絮叨，决定带她去看小翠。

本来打算让爹和娘一起去，因为路途遥远，两人都没出过远门，春来不放心。但都走了，爹又不放心面粉厂，只好让春来带着娘先去。

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春来告诉王宝奇等人，春雷处了对象，要带着娘去省城去看看。王宝奇等人当然相信，还调侃春来：“春林都找着了，你都三十多了，咋就不娶媳妇呢？”

“我不着急。”春来笑着搪塞过去。

其实春来早就想宣布和小翠结婚，但小翠还在担心陈忠良，还有她那已经没有人情味的家。他也必须尊重小翠选择，一个受尽生活磨难，又心肠善良的女人。

晚上，他和娘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娘很期盼，买的卧铺票，却躺了半小时，几乎一夜都没合眼，眼睁睁看着窗外漆黑夜色。

火车提速不少，也很准时，抵达东山站时，刚好天亮。赵亮已开着红色昌河面包车，在火车站外等待。

坐上车，急急赶往向阳村，即便如此，娘仍着急地看着前方。

终于来到向阳村。听到车响，大光娘、小翠和小娟走出院子，前来迎接。车停好，春来搀着娘下了车。娘左手抓着大光娘胳膊，右手拉着小翠的手，话未出口泪先流。

大光娘泪水也止不住的流。六年了，终于又见到除春来之外的村里人，还是相处多年的好邻居，老姐妹。

小翠眼里也泛出泪花。

赵亮跳下车，走到春来身后，捅了捅胳膊：“进屋说话啊。”

春来这才反应过来：“好了，都别哭了，进屋聊。”

“走，进家。”大光娘抬起袖子，使劲擦擦眼泪，又对小翠说：“这也是娘，还是真正的婆婆了。”

“说啥呢，都是娘，都是娘。”娘仍拉着两人的手，又看看小翠隆起的腹部，使劲晃着双手：“你说说，俺还哪配当婆婆，都是什么事啊。”

“这是俺们班长干的好事。”赵亮哈哈笑了两声，转身走向汽车：“你们先聊，我去工厂，中午我安排，咱们去饭店。”

“好，去吧。”春来转身冲赵亮挥挥手。

娘也扭过头来：“孩子，没外人，别麻烦。”

“没事，不麻烦。”春来呵呵笑着，推着娘往屋里走。

在屋里坐下，两位老娘仍手拉着手，春来和小翠坐在一起，小娟带正正去吃饭。小家伙已经上学了，小翠不想让他请假，待会让小娟送他上学。

二光已经在外面疯了一阵，跑进屋里，仍记得春来娘，蹲在身边，呜哩哇啦说个不停。

娘摸摸二光的头，开始说村里的事。因为春来，大光娘和小翠对村里的事很知悉，包括刘大同被工厂开除，到羊山开办石料厂，让小翠、小娟觉得阴魂不散似的。

“村里还都好，年景比以前好过多了，好多家里人都买了彩色电视机。”娘也不善于表达，简单说了几句过后，又说道大光家里：“过了年，春来爹把你家大门上的锁砸开了，房子重修修了。”

再好的房子，如果不住人，真就容易坏。大光娘一直担心自己房子，听春来娘说过，心生感激：“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

“咱这那还是邻居，就是一家人。”娘笑了，又使劲晃晃大光娘的手：“你放心，他婶子，过年过清明的时候，春来都会给大光爹上坟，还有大光。”

一语引起伤心事。大光娘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春来娘赶紧劝：“他婶子，如果想家了，咱就回去。”

大光娘娘却摇摇头，哽咽着说：“当着小翠和小娟的面，有些话我不该说，小翠大哥非逼着小翠迁走户口，然后嫁给刘大同，那我和二光真没法活了。幸亏小翠和小娟啊。”

娘哼了一声：“反正春来和小翠已经领证了，俺看谁还敢捣乱？”

“唉，这话不能这么说，毕竟那是小翠的亲哥哥，他来混的，咱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他。还有啊——”说着，大光娘脸上露出些许高兴：“小翠的服装厂真挣钱啊，待会让小翠领你去看看，光车间里就有一百五十多位工人。”

想起爹娘，尤其是自己亲哥，小娟仍一肚子火气：“婶子，我们现在现在不回去，留在这里过几天安生日子。”

提起陈忠良，娘也气的使劲咬压根，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自私的人。过了好一会，娘才吐出心中闷气：“好，不管在哪，只要过得畅快就行。”

“也不是不回去。”大光娘说：“服装厂这么挣钱，咱不能丢下就走吧，再说，赵亮和赵东也忙不过来。”

“那就留在这里，春来在家开面粉厂，小翠在这里开服装厂，多好。”娘说完，又看着小翠：“就是小翠，俺心里不好受。”

“没事，娘，我心里高兴着呢。”小翠低声说道。

儿媳怀孕，当婆婆却远离千里之外，娘心里肯定有事。但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娘也实属无奈，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而且很多事总是超乎预料之外。

看着小翠和大光娘身体都健康，娘也放心下来。吃了点早饭，上床休息两个小时，娘又精神焕发，拉着大光娘的手，聊起了家常。

中午，赵亮开着面包车，接家里人去饭店。正正也跟着。

赵亮备的饭很丰盛，鸡鸭鱼虾，满满一桌。正正已经忘了春来娘，看着新来的“奶奶”，迟疑着喊不出口，还嚷嚷着：“我就一个亲奶奶。”

一时间气氛略微有些尴尬。两位老娘关系也的确有些不好解释，原来是邻居，现在都算是小翠婆婆。好在大光娘微笑着说：“这也是亲奶奶，因为俺们俩是亲姐妹。”

“对啊，正正，都是奶奶。”小翠也鼓励着说。

“哦，知道了。”正正这才喊了一声奶奶。

吃过饭，先送正正去上学，然后来到服装厂。因为供不应求，现在车间正满负荷运转，小翠和赵亮也都很忙。赵亮还说：“照此趋势，不用等到明年，今年秋天就要新建车间。”

春来冲赵亮竖起大拇指：“厉害。”

“不光我厉害，还有小翠姐，管理上还真有一套，既严格又有人情味。”赵亮笑着说。

春来笑了。他知道小翠很聪明，若是爹娘供她上学，至少高中毕业，而且大概率能考上大学。但他不知道小翠还有领导才能，看来人的潜能都是被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