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已回了省城。

既然赵亮不想接盘商贸大厦，他也不想通过春来和小翠来借钱支付银行欠款。他幻想着用一年时间，在银行还款期限之前，挣它个一千万，把银行贷款还上。

可他发现，之前认为的很多机会，现在却变得遥不可及。他没有启动资金，也似乎失去了所有人脉。他给之前生意伙伴打电话，即便接听了，听说他仍要独自创业，便搪塞两句，匆匆挂断电话。

有那么厉害的爹，还有当市委书记的二叔，竟然还想独自创业，合作伙伴把他当成了傻子。他游走在省城的街道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是想过找春雷，随便给他批几个项目，他就能绝地重生，阳光万丈。但春来告诉他，不准打扰二叔。

不打扰就不打扰，宋正顶着一股邪火。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他做过房产中介，却因为得不到顾客信任，一套房子也没推销出去。他做过生意，却因为资金不足，只能小打小闹。一晃十个月过去，除去房租和吃喝拉撒，却已经身无分文。

再这么折腾下去，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去救助站。他抬头看着天空，恨不得爬上楼顶，纵身而下。

他想告诉姑姑一声，毕竟这十多年时间，春香最为疼爱他。

说也奇怪，他手机开机了，却没人给他打电话，包括姑姑。难道也被姑姑嫌弃了？不能够。好多天没跟姑姑联系了，宋正叹一口气，拨通了春香手机。

“姑，我——”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还有学术会议，晚上上家来。”春香语气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嗯，好吧。”宋正小声说。

“好，我让你姑父做几个好菜。”说着，春香挂了电话。

怎么办？宋正再次抬头看着天空。不是亲姑胜似亲姑，他要去家里。

磨磨蹭蹭，等到天黑，他乘坐地铁来到春香家里。姑父做了他最爱吃的蒜爆鱼，香味扑鼻，让他瞬间有了家的感觉。

他也同时看到了春来。他想离开。以前信誓旦旦，要超越春来，他骨子里的傲气已变成无限卑微，让他此时不愿直面春来。

春来似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带着许久不见的亲热，招呼他坐下，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宋正哪里喝得下，抬头看着春来。他大概知道，春来就是为他而来，而且，春来也一定有话要说。

但春来在等着他说。自从宋正出事后，春来就一直等着他。

宋正也知道春来肯定知道他已出事，没想到春来这么沉得住气。他心头涌起一阵凄凉，到底不是亲生的。

可小翠是亲生的娘，现在对他不也是不闻不问吗？他赌气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的事不用你们再操心。”

“可那是一千万啊。”春来的声音很小，但能听得清。

“那您想怎么办？”宋正问。

春香早就劝过春来，宋正虽然跌了跟头，但还是好孩子。春来说了自己计划，春香也就不再多言。此时，春香和老公默默地看着春来表演。

“跟我回去，工作四年，贷款我帮你还，前提是必须服从我的安排，工作让我满意，一千万我分文不要，再给你一千万作为启动资金。”春来喝了一口酒，笑呵呵地说：“四年挣两千万，划算，不过——”

说着，春来看着宋正。宋正心里也特别扭。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看着春来，印象深刻地觉得他就是后爹，不是亲爹。

既然不是亲爹，这就属于嗟来之食了。他必须拒绝，哪怕还不上贷款而去坐牢。

“我是怕你做不好啊，小正，欠银行一千万，能把生意做成这样，真的是——”说着，春来故意摇了摇头。

宋正只觉得火往上撞，瞪眼看着春来：“我要是能做好呢？”

这小子还是年轻，春来在心里笑笑，脸上露出一本正经：“咱不能只耍嘴皮子，而且，咱爷俩也要立下字据，让你姑父和姑姑做证人。”

“就你那面粉厂，哈——立就立！”宋正一脸不屑。

春来当即让春香打印协议，上面清晰写着：四年之内，宋正无条件服从春来安排，同时必须做好分内工作，不能偷懒，不能拖沓，春来保证替宋正还银行贷款，四年之后，还将奖励宋正一千万。

春来又特意增加一条，如果宋正表现让他非常满意，可提前结束这份协议。

一式三份，春来和宋正分别签上自己名字，还正式按上手印。作为证人，春香夫妇也很认真地按上自己名字。

春来小心将自己那份放进包里，并对宋正说：“你我都是男人，作为男人，必须兑现自己承诺。”

“必须的，你就等着给我钱吧。”宋正也很放松。不就四年吗，在时间上说，哥们年轻等的起，在工作上，宋正也压根没看上春来的向阳集团，产品低端，还属于劳动力密集型企业，毫无技术含量。

不过，能用这种方式还上银行贷款，而且还能大赚一笔，还是能说的过去。春来的钱能赚就赚，不然早晚都归了宋兵。

“吃完你姑父做的饭，咱们再住一晚，让你留恋一下你的省城。”春来满面笑容。

“好的啊，从现在起，你就是老板，我都听你的。”宋正很谦虚地说。

“这话说的没毛病，来，跟老板碰杯，为了咱爷俩之间的协议。”春来笑呵呵地说。

“好，为了协议。”宋正慌忙举起了杯子。

春香看着爷俩，哭笑不得。她理解春来苦衷。春来早已把宋正当成亲生儿子，心中疼爱还远超过宋兵。但事实上，宋正不是自己亲生的。对于宋兵，他可以骂，也可以打，但决不能用这两种方式去管宋正。他只能用他特有的方式去爱护着宋正。宋正却又脾气倔强，似乎没把春来当成亲爹，春香为此也开导过宋正，但没有丝毫改变。

现在，春来又以奇特方式把宋正带回家里，爷俩还认真地达成协议，在某种层度上形成了默契。宋正这头倔驴的缰绳终于被春来攥在手里，对此，春香真的想笑。

不过，四年后宋正会变成什么样子，春香心里没底。她给春雷打过电话，春雷也猜不出结果，只是说，我们应该相信大哥，能让宋正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