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绕路，杨斯年他们是第三天入夜之后赶到的赵王村。

为谨慎起见，他把马车停在村北官道边的一处小树林里，然后自己带着仍旧昏迷的王小鱼往村子走去。

柳阅微等人便留在村外接应。

三位小娘子看着杨斯年抱着王小鱼，对她们挥挥手，然后迈步走向了夜幕下的村子。

铁蔓儿眨眨眼，觉得今天的月色有些朦胧不清，带着淡淡的光晕，月光下的村子，清冷静谧，与城镇的热闹喧嚣完全相反。

“这村子怎么如此安静？”周诗筠忽然问道。

“切！”铁蔓儿不屑地抢白，“这种乡下村子，没有酒楼，没有客栈，天一黑那些农人就上床睡觉了，当然安静。”

周诗筠眨眨杏核眼，乖巧应道：“哦，原来这样。”

铁蔓儿见她如此态度，有些不满，扭过头去不理她。

…………

杨斯年抱着王小鱼，迈步进了赵王村。

怀中的孩子呼吸平稳悠长，就像是睡着了，但恐怖的是，她已经这样睡了好几天了，一点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杨斯年有些惭愧，王小鱼这个昏睡不醒的样子，怎么看都不算是全须全尾的救回来了。

他暗下决心，无论村长族老怎么说，他都要忍气吞声，还要说服他们让自己带着王小鱼去找义父。

看看周围一片黑暗的村舍，不经意回想起三娘子说的话：“郎君怕是极少来我们这等穷乡僻壤，这里家家都没有余钱，自然不会点灯。”

不过几日的时光，便似过去了多年，那个殷勤待客的酒肆老板娘也成了故人，自己对她也只剩一点点记忆。

有些伤感的走进村子，杨斯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去哪里？

王小鱼的家里应该被街坊们清理干净了，可以直接过去安顿，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知大家，人已经救回来了。

他不知道村长家在哪里，所以选择就只有一个了，去赵四叔的客栈。

如今已经是亥时，村里人早就入睡了，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偌大的村子，连一点灯火都看不到。

好在赵四叔的客栈就在官道边，靠近村子中心，杨斯年从北面进村，沿着官道一直走便到了。

来到熟悉的客栈小院外，杨斯年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便看到昏黄的油灯光芒从对面的房中亮起。

“来了来了！”赵四叔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没睡醒，有些有气无力。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这老头儿端着油灯跑着来开前门。

“吱嘎！”原本上了栓的客栈前门打开了，露出赵四叔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他睡眼惺忪，眼睛半开半闭，脸色也有些苍白。

“客官请进！请恕小老儿……”赵四叔一叠声的客套在看到杨斯年之后便停了下来，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过来。

“真是小郎君？”老头儿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再看看杨斯年抱着的王小鱼，“小鱼儿被你找回来了？”

他一把拉住杨斯年，把他扯进客栈，一叠声问道：“小郎君辛苦了！小鱼儿这是……睡着了？”

杨斯年既惭愧又尴尬，正色道：“小鱼儿中了歹人的手段，如今昏睡不醒。”

赵四叔脸色大变，“这苦命的娃儿，家里长辈都没了，还……还昏睡不醒？这该如何是好？”

杨斯年正色道：“烦请四叔通知村长，小鱼儿的事情，某有个计较，要请村长及村中各位长辈定夺。”

赵四叔想了想，说道：“小郎君找回小鱼儿，自是辛苦了，还请在我这里暂且歇息，小老儿这便去寻村长。”

杨斯年抱拳道：“此事耽搁不得，还请快去快回！”

赵四叔应了声，推开门，一溜烟去了。

杨斯年四下看看，见自己之前住过的小院仍旧没有客人，便推门走了进去，把王小鱼安置在床上，自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

连日的奔波战斗，他甚至连自己的伤口都只是草草收拾，这一下子安顿下来，顿时便觉得睡意上涌，不知不觉，便低下了头，发出轻微的鼾声。

夜色朦胧，月光在客栈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客房中只有床头油灯光芒笼罩的地方才有一点暖意。

客房并没有关窗，夜风从屋外吹来，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晃，杨斯年身后的墙上，他的影子也随着灯火的晃动而微微摆动。

油灯的光很微弱，光源也不稳定，照出来的影子不仅边缘模糊，还一闪一闪的，原本就有些吓人，灯火再被夜风轻轻拂过，那影子简直像要活过来似的。

尤其是两条手臂，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模糊，从两边向着另外两堵墙延伸过去，仿佛要把整间屋子都包围在内。

忽然，客栈的大门吱嘎一响，却是又被推开了，赵四叔喘着气快步走了进来，手中的灯笼火光闪烁，顿时把墙上的影子冲散。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杨斯年那轻微的鼾声也停止了，只有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那一线红光还未曾立即消散。

赵四叔显然是走得急，有些气喘，他扶着膝盖对杨斯年道：“小郎君，小老儿刚刚叫醒了村长，村长请您去祠堂一叙。”

杨斯年应了声，便俯身去抱王小鱼。

赵四叔说道：“您就让小鱼在这里睡着吧，我等乡野草民，也不懂您这些异人的手段，看了也白看，倒不如让这小丫头歇着。”

杨斯年微微一顿，转过身来，笑道：“也是，这孩子这些天遭了不少罪，难得回了家，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赵四叔松了口气，笑道：“请小郎君随我来，这些天街坊不再巡街，夜里黑的很。”

“无妨。”杨斯年温和笑道，“黑夜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麻烦。”

他抬头看了看天，叹息道：“毕竟这夜空才是我最爱的景色。”

回头看看听得有些发呆的四叔，他招手笑道：“发什么呆呢四叔？族长他们是不是在祠堂等着了？”

“哦哦！”赵四叔如梦初醒般回神，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说道：“族长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小郎君与小鱼儿。”

“贼人掳掠孩童，在我们这乡下原本是寻常事，乡下人嘛，命不好罢了。”

“如果为了小鱼儿，还要搭上小郎君您，我们村的罪过就大了。”

杨斯年笑道：“什么罪过大了？在某看来，性命什么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痛快不痛快。”

他眼中红芒闪烁，声音也变的畅快：“这一趟，跑得真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