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只用眼睛观察真界的感觉完全不同，在这一瞬间，他不再用眼睛看，不再用耳朵听，不再用舌头尝试，不再用鼻子嗅，不再用皮肤接触，而是用自己最本真的“自我”，直接接触了真正的世界。

巨量的信息疯狂地涌入意识中，他觉得自己仿佛一滴墨水掉入了大海，在下一刻就会被大海稀释，只要一瞬间就会消失，从此不复存在。

就在消散之前，他残存的一点点自我意识忽然感觉到，从真界之深处，那无限远的地方，投来了一束目光。

那目光只投射过来了一瞬间，便转移开去，但在杨斯年的感知中，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忽然发生了变化。

一点红光在他的意识深处亮了起来，那仿佛是一个椭球形鸡蛋状的东西，它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在球体的表面有一些斑驳的阴影，让它像是一颗充满了熔岩的石球。

那颗炽热的球体散发出一道道红色的光线，这些光线把几乎已经被整个世界稀释掉的，名为“杨斯年”的存在全部串在一起，光线中蕴含的热量，让“杨斯年”的所有部分都颤抖着发出疯狂的嘶吼。

虽然痛苦不堪，但自身的存在确实不再消逝，而是在这一整个世界的冲刷下变得越来越凝实，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名为“杨斯年”的意识再次醒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海底，各种各样强大无比的洋流在身边呼啸而过，而自己身体中的那一团红光则如同一个锚，让他在恐怖的深海里不再随波逐流，牢牢站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下方是一片昏黄色的浊流，正在狂野的奔腾，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绿色、金色、蓝色的光点。

在他身体周围冲刷着他的，则是浩浩荡荡，充塞整个世界的灰色，包容了一切色彩的灰色。

杨斯年对此并不陌生，他知道黄色的是大地，蓝色的是水流，灰色则是包容了一切的混沌。

但是之前他只是借助自己特殊的眼睛看到过这些，而现在，他有可能真的接触到了真界，而那个神秘的红色球体，则维系着他的存在，让他不至于在直面这个世界的时候直接崩溃。

在经过了开始的惊愕和兴奋之后，杨斯年开始仔细“打量”四周，之所以用打量这个词，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前方有一个巨大的蜘蛛形虚影，在真界之中，它反而比杨斯年之前看到的更为模糊，蜘蛛的尾部有无数丝线喷出，通向不知何处。

其中有一条则伸向了他的不远处，深入一团模糊的紫黑色影子中，在紫黑色影子与他之间，有一大堆金色和灰色夹杂的光团，那个应该是光头和他甩出的一大堆飞刀。

蜘蛛虽然很模糊，但是它喷出的蛛丝却异常清晰，那是一种污浊而沉重的颜色，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流动，丝线不住地颤动，有若隐若现的信息从中散发出来，仿佛阵阵哀嚎。

原来这蛛丝的本体居然突破了界域，到达了真界之中，因此在虚界只能看到它的幻影，就连虚界中的罡气都无法接触到它。

杨斯年深吸了一口气，无处不在的灰色混沌涌入属于他的位置，径直投入了那红色的球体之中！

随即，红色的球体中，黑红相间的光点流出，遍布了“杨斯年”的全身。

在这里，杨斯年几乎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躯，他努力回想挥舞长剑的感觉，然后调动肌肉记忆，使出了那一招。

现实中，王怀瑾与宋策看到，被各种绝杀包围的杨斯年，忽然之间身形模糊了一下，就好像整个人化作了一个影子。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后，这个年轻人就双手挥剑，那把闪烁着星光的大剑之上，忽然发出一阵清越的振翅声，紧接着，仿佛原地出现了一群生气勃勃的鸟儿，它们高声鸣叫，拍打着翅膀向四面八方飞去！

七曜秘剑，百鸟穿林！

飞速舞动的剑尖化成了一群小鸟，每一只小鸟都衔起了一把飞刀，把它远远地带走，再坠落到地上。

王怀瑾与宋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那强烈的光晕在数个呼吸之后还印在他们眼底，让他们几乎不能视物。

王怀瑾一声惨叫，七窍都流出血来，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差点让他崩溃。

就在刚才一瞬间，一股无以名状的力量把他的“存在”的一部分强行切除，哪怕传说中的转世投胎是真的，只怕他再轮回千次万次，都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

被切掉的是他用以操控光头的“丝”，那介于虚实之间的丝线，居然在虚无中被什么给切断，并且永久消失了。

这丝线是他的意识甚至存在的一部分，被切掉之后，老王如遭雷击，脑袋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棍戳了进去，然后狠狠搅拌了半个时辰，连脑花都成了豆腐汤一般。

再一低头，七窍中喷出的血把一身黑衣都染成了褐色。

什么鬼？刚刚还在自豪自己的丝线介于虚实之间，无法切断，下一秒你就狠狠打我的脸？

年轻人怎么这么睚眦必报的？真是小心眼啊！

再看杨斯年，这小年轻也是满脸苍白，张口之间，血沫子都吐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切断自己丝线用的是什么手段，看样子也不是没有代价，但是王怀瑾却真的虚了。

虽然他拥有强大而诡异的力量，但他获得这个力量的过程靠的却是投机和运气。

一个工龄三十年的刀笔吏总有机会认识一些江湖上的人物，直到有一天，有个跟他交往颇深，利益交换颇多的社会好大哥给他带来了一红一蓝两颗药丸……

呸呸呸，是带来了一颗黑色药丸。

身患绝症的王怀瑾看到了唯一的生路，他一口吞了药丸。

然后便是长达数月的生不如死。

肌体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衰败、腐朽，生长时的酸胀，衰败时的麻木，腐朽时的疼痛，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

除此之外，还有那时时刻刻回荡在耳边，仿佛来自深渊的絮絮低语，光是这个就能把人逼疯。

不过这些没有难倒已经患病十多年的王怀瑾，他把这些当做绝症的新症状，硬是挺了四个月。

然后，他便脱胎换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