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个小村之后，四月便加快了脚步，她仿佛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走起来衣袂飘飘，也从不用认路和思考。

亏得杨斯年最近功力大进，不然还真跟不上她。

两人都精通玄天道太岁星诀，走在山间仙气飘飘，遇到林木茂密之地，也不知四月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草丛、灌木都把自己的枝叶向两边倒伏，硬是给他们让出路来，令得杨斯年啧啧称奇。

两个时辰之后，天已经全黑了，两人穿过一片松林，一条起伏如龙脊的山脉便突兀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就是铁脊山。

这铁脊山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大山，他们此时正立在山脉的西南边，这座山从西到东的长度怕不有四十里，山顶如龙骨，蜿蜒起伏，最高处距离他们站立的地面约有两三里。

两人眼力极佳，抬眼望去，这山上至少有四五处地方有灯火，这四五处正是山上的四五处寨子，除了最顶上的大寨，其他寨子都在上山的唯一要道之上，远远望去，虎踞龙盘，易守难攻，也难怪历朝历代铁脊山都是匪人盘踞之处。

跟其他山寨相比，这铁脊山还有一桩得天独厚的好处，那就是山上各处寨子都有清泉，寨子与寨子之间甚至有不小的平地可以种粮种菜，据四月所说，在大寨之上四面观望，能看到层层梯田，其景美不胜收。

杨斯年就瞪着四月：原来你连贼寇都勾结？

四月妙目流转：老娘年轻时也曾闯荡江湖的好吧！

再瞪了几眼杨斯年，四月四下张望，忽然张口喊道：“是钱老四还是牛娃子在这里值守？出来见我！”

斜对面的一块巨石之上忽然有人喊道：“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喊我？小娘子兴致不错呀，天都黑了还来我们铁脊山……”

“哎呀！”

最后一声却是这人正口花花着，忽然有一团水珠在他面前聚集，然后一把糊住了他的脸，这人忽然无法呼吸，又不能视物，不由得心里一慌，脚下拌蒜，从那块长满野草的巨石上摔了下来，屁股差点摔成八瓣，一时间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四哥！”

“四爷！”

另外两个年轻一些的声音响起，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手持刀剑从两边绕了出来，其中一个愣小子二话不说，手里的倭刀对着杨斯年头顶就砍了过来。

砰的一声，这小子来得快去得更快，手里的刀不知怎的就到了杨斯年手上，整个人也腾云驾雾一般，落在还没爬起来的四爷身上，两个人成了一对滚地葫芦。

剩下的一个小伙整个人都麻了，看着凶神恶煞的杨斯年和神仙般的四月，想要展示铁脊山双刀寨好汉的威风，又想要把剑藏到身后表示以和为贵，左右为难，纠结万分。

四月手指一招，又是两团水珠出现在那位四爷和坐在他后腰上的小伙子头顶，然后啪的一声掉在他们头顶，俩人又从滚地葫芦变成了落汤鸡的模样。

那位钱老四打了个激灵，忽然开口叫道：“神医饶命！”

连着两团水球让他忽然记起来了，七八年前，有位神医路过匡山，被红姑请上山来，这位神医堪称活死人肉白骨，治好了很多弟兄的旧伤老病。

但是这位神医的性子嘛……人家本事那么大，有点喜怒无常，自我中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不对？

而且她也不真的伤人，只是拿水球憋住你口鼻一小段时间，或者让你不知不觉中毒，然后浑身奇痒难忍，或者涂点什么药在你身上，让满山的蚊子只盯着你一个人叮咬，或者借看病之名给你扎个针，然后在她开心起来之前，你都得失去男性的尊严……

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可怕了！

只是神医在山上住了不过两个月就下山了，到如今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再来过，钱老四哪怕是听得这女子的声音耳熟也没有一下子想起来，直到连连被捉弄，沉睡已久的记忆才一下子苏醒。

被神医支配的恐惧让他立刻熟门熟路的高喊神医饶命，一点心理负担都不带的！

今天跟着他巡哨的两个小子七八年前才十来岁，虽然也见过神医，但是小孩子忘性大，十来岁时候的事情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如果钱老四不挺身而出，三个人只怕还要吃更大的苦头，而且回寨子还要被大伙儿耻笑。

忍辱负重，力挽狂澜，全都在这一句“神医饶命”里面！

果然，这一句“神医饶命”也勾起了四月的美好回忆，她轻轻挥手，糊了两人满脸的水珠如同活物一般飞走，又合并到一起，飞到十几丈高的空中，啪的一声碎成漫天的水珠，就像又下了一场小雨。

钱老四当下讪笑着安排两个小子继续巡哨，自己则陪着神医与她身边的少侠一同上山去了。

两个小子面面相觑：这到底啥人啊？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隐隐约约记起来小时候山上确实来过一个神医，莫非就是她？但是这女人怎么看也就二十多一点，七八年前还是孩子吧？

不过他看了看神医走过的地面，立即伸手捂住了自己小侄子的嘴，打断他的各种不恭敬的言语。小侄子顺着自己小叔手指的方向一看，乖乖龙地洞！神医走过的地方，干燥得跟十天半个月没下过雨似的！怪不得她一路从山外走来，衣服还是这么干净清爽。

相比之下，丢两团水在脸上反而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了。

惹不起！

等一行四人到了山顶大寨，时间都到亥时了，寨里除了巡夜队，其他人大多已经睡下，但是寨里实际的话事人红姑还是在青眼狼徐二爷的陪同下与四月见了面。

红姑看上去相貌普通，看样子像是三十岁左右，但是她身上却有一股变化莫测又飘忽不定的气质，在杨斯年眼里，她一会像是初见世事的少女，一会又像是阅尽沧桑的老妪。她声音清脆悦耳，语气却沉稳淡定。

总而言之，看不透。

杨斯年忍住了用异术窥探的冲动，而是与青眼狼抱拳施礼，说起来这都是两人第三次见面了。

青眼狼也大为讶异，原本他只是忌惮这少年的武功高强与报仇时的一根筋，对他也只有暂时利用的心思，没想到居然还是自家寨子的友人。

这不巧了嘛！亏得自己没做什么针对他的事情，不然别的不说，神医的报复自己就扛不住！

红姑跟四月都是那种开门见山的人，红姑在检查了柳阅微的情况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小娘子的伤，我能治，但是现在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