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沉声道：“你年纪轻轻，竟能抵挡住我两招，倒是我轻敌了。”

穆行云冷哼一声，眼中尽是杀意，“何止是轻敌，今天我便要在这里取你这条黑心龙的命，为丰都镇受苦受难的百姓报仇！”

“哼！大言不惭。”虽说不敢轻视穆行云的实力，但是烛杉却并不认为她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弱肉强食便是这世间的规则，若不是你们窃取了妖族的力量，就凭你们肉体凡胎，有什么资格与我抗衡！”

穆行云不服气，“打不过就出口诋毁，何必呢，你看着也一把年纪了。”

烛杉冷哼道：“你不过无知小儿，懂什么？你们人族虽为万物之灵，聪慧至极，但女娲娘娘造人之初的用意是为了修补神魔妖三界战争给大地带来的创伤，你们的职责只是平衡和修复，但人族却滥用巧智行不义，为一己之私给整个妖族带来了灭顶之灾，你也不想想，凭你们肉体凡胎，何来的这一身修为，不是盗取我妖族修行之道，还能是什么！？”

烛杉这话可谓颠倒黑白至极！

穆行云大怒，“放你娘的狗屁！中土世代奉御天神宵宫为尊，修行之法亦是从御天神宵宫流传至民间，才有了如今修行界百花齐放的景象，而我这身修为，乃是我上尧云境开山祖师-悟道老祖所传，老祖如今更是已经得道飞升，直上天界！我们有门有派有祖师，何来盗窃之说！”

见穆行云怒了，烛杉反倒笑了，满是讽刺的回道：“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挑梁小丑！你可知这绿林秘境怎么来的？湖面那座地藏菩萨的佛像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

“是这天地万物欠我们妖族的！王天策和王天卿兄弟俩就是这世间最自私，最虚伪，最恶贯满盈的小人，千年前妖尊失踪，妖族覆灭，全拜他们所赐！天不收我，又得菩萨护佑，我才能在这绿林秘境栖身，又习得圣术《寂湛经》，这秘境自带结界，足以护佑我平安，但龙丹却始终无法完全修复，所以才只能趁夜间掳掠湖边的人类和修士，以他们的血肉为供养，住我修复龙丹。”

穆行云浑身一震，王天策是悟道老祖在红尘中的名字，祖师爷和王天卿是两兄弟！？

思虑片刻后，穆行云突然反应过来，怒喝道：“好你个贪心不足的臭长虫，菩萨赐你道场，又传你神功，你竟用它害人，丰都镇世代传下铁律，亥时之后不可出门！有你这样狼子野心的恶妖在侧，如何能不防！你根本不配这一切，更不配菩萨的慈悲之心！”

又被骂了一次臭长虫，烛衫怒道：“弱肉强食才是世间的铁律，不尽快修复龙丹恢复法力，何时才能寻回尊主，复兴妖族！”

穆行云握紧了手中的剑，顿时明白了菩萨梦中传她神功的用意。

菩萨传烛衫神功，乃是因为慈悲之心，要他在此平安度日，但他心中仇恨太深，这份仇恨反倒促使他做下了更多的恶业，这是因。

在梦中传穆行云《寂湛经》心法，是为了让穆行云做那个执剑之人，了结这恶因，结束这恶业，这便是果！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水面缓缓地波动起来，整个水面就像煮开了水的锅逐渐沸腾热闹起来，一侧的水正在慢慢的往上涌，环顾四周，逐浪滔天，水势排空压顶，须臾之间，天海之中已然形成了一堵巨大水墙，水墙之中数十万把飞剑同时出现，如同漫天的星光，海水倒灌向天际，又如同有一片海悬挂在天空中。

穆行云飞入高空，悬在水墙之前，衣袂飞扬，神情决然，身后气势雄浑的水墙仿佛皆是她手下兵士，就待她一声令下。

龙族在水中是天生的王者，但此时的烛衫也不由得胆寒了几分，如此大规模的术法，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正在这时，空中万剑开始嗡嗡作响，声势之大，响彻海天，整片葛女之野完全沉浸在一种恐怖无边的凄绝之中，在近乎凝固的一瞬间，穆行云大喝一声，“大浪滔天！”

烛杉只觉在高空中闪烁着数十万星辰，短暂的静止之后，霎时间风雨大作，万剑如同暴雨一般倾盆而下，水面之上风浪卷动，他开始不受控制的翻腾，忽上忽下，对危险本能的感知让他快速将龙身沉入了水中，一路往下探，这水是他术法所召，待在水中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保护。

但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海水开始搅动，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不断的冲刷着他巨大的身体，将他推向谷底，在还未达谷底之时，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轰鸣声，他回头看去，便见一群星光涉水而来，随后全身剧痛，似是数千把数万把飞剑同时刺上他坚硬无比的龙鳞，剧痛让他猛地一抽搐，就在此时，又一波飞剑从另一个方向刺来，然后又是第三波，如此反复着，万剑横冲直撞，肆意游走，戏谑的蹂躏着他的龙鳞，然后龙肉，龙筋，五脏六腑，一寸寸的切开再切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黑色的妖血便将这一片水域染的黑红。

烛杉毫无抵抗之力，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后缓缓的沉了下去，与此同时，失去了法术的海水也开始慢慢的退去。

葛女之野终于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烛杉龙鳞尽碎，浑身血肉模糊的躺在原野上，一阵风吹过都能让他疼晕过去。

“咳咳。”他咳了几下，又吐出一摊黑血后，气若游丝的说：“你这小丫头，年纪这么小，就有如此强横的修为和灵力，世间修士都已如此厉害了？难道上苍真的要亡我妖族吗？”

说着，他默默的哭了起来，盆一样大的眼泪不停的落下来。

穆行云听到了他说的话，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但绿林秘境中的累累白骨不停的在她心口刺来刺去，刚刚涌出来的一点慈悲之心又收了回去！她手执飞剑慢慢朝烛杉走去，刚刚那一招大浪滔天没有杀了他，那她只能再送他最后一程了。

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这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露出一片翠绿的树冠。

幻境自行解开了？

穆行云突然想起，刚刚烛衫说要用她的血肉供奉他和他的尊主....思及此，她再不敢耽搁片刻，立刻飞身朝地上苟延残喘的烛衫刺去。

裂缝之外的绿林中快速探进来几道青色的影子，那几道青影迅捷凌厉，速度竟比穆行云还要快上几分，她手中飞剑还未刺中烛衫，身体便被牢牢地圈了个正着，与此同时，另一道青影从上方径直将她手中的飞剑打落，然后灵活的缠住她的手，腰上手上两道禁锢同时发力，顷刻间将她捆着拽入了空中。

穆行云看向禁锢着自己的青藤，觉得十分眼熟，心下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看脚下的烛衫时，葛女之野已经完全消失了，那条大黑龙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铺满白骨的地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放了烛衫，我将你的同伴还给你。”

因为紧张，穆行云的心咚咚咚的跳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人，此时的他身着玄色斗篷，宽大的帽子将他的脑袋遮的严严实实的，行动间露出斗篷内的描金宽袖褙子，宽大的袖子上绣着一株青白色的兰花，神情体态已不复之前的神清气正，一对阴郁的眸子隐在帽子中，紧紧锁着空中的穆行云。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她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的气质出尘，容颜绝世。

“江流？”

分别不过一日，穆行云竟有隔世相逢之感。

这还是那个曾经日夜陪伴着她的励江流吗？

虺奴摆着蛇尾快速游了过去，关切的看着烛衫，然后又愤恨的望向空中的穆行云，那眼神似是要将穆行云千刀万剐。

她怔了一怔，随即怒道：“不过一日不见，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难怪昨天急着赶走我，看来确实是我挡着你的路了。”

励江流抬手将帽子退下，露出苍白的脸，他说：“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是我们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过多的情分对你我而言只能是负担。”

穆行云心中一痛，“你放屁！强迫我陪你去万岁山除妖时怎么不觉得是负担，拼着性命去御天神宵宫救你时也不觉得是负担，这会儿找到你的同类了，变成妖族的尊主了，到跟我说起什么狗屁负担了，这负担是你的，不是我的。亏我还日夜担心你伤势未好，担心你再被正阳道追杀！看来竟是我多此一举了，你了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的多，心机也深沉的多！尊主大人！”

穆行云咬牙念着最后那四个字，难怪紫阳真人近乎执着的非要除掉励江流，原来是因为他不仅是个妖，还是个尊主，在妖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留着他，对中土仙门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励江流紧绷着嘴，没有说话。

她又问：“你抓了我八师叔？他有没有受伤？”

励江流摇摇头，“他只是暂时昏迷了而已，我不想伤人，但是也不能放任烛衫就这样死去，我们一个人换一个人，很公平。”

公平？公平个屁！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他一说，一时之间穆行云更生气了，她怒斥道：“看看你脚下的累累白骨，顺便猜一猜这老黑龙和那只臭蛇妖这千百年来吃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罢！若不是他们造孽太多，我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

果然，穆行云这么一说，励江流看向自己的脚下，看的时间越久，眉头皱的越深！

她继续说道：“我也是被这蛇妖迷晕了带进来的，他们要用我的血肉修复妖丹，并且帮你这个尊主恢复修为的，这老黑龙说了，弱肉强食乃是天地铁律，手无寸铁的人族就应该被他们吃掉，他每天不吃几个人牙都是痒的！”

说着她又一指地上正愤恨盯着自己的虺奴，“还有他！那张臭嘴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连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死前更是残忍的虐待他们，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我要的只是我八师叔一个人，但是这两只妖怪却背负着数千条性命，你护住他们，对那惨死的数千条性命公平吗？”

“咳咳！”地上的烛杉突然咳嗽了一下，颤颤巍巍的说：“没有那么多人，最多几百个人而已！虺奴要长身体，得多吃一点才行。”

虺奴一脸无辜的点了点头，看向励江流。

有了烛杉的话，穆行云讥笑道：“听到了吧，励少侠！”

励江流的黑眸一下冷了下来，看着烛衫和虺奴缓缓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