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云练得畅快，直至七经八脉通达无比，浑身气力用尽，才堪堪停了手。

“老祖，我回来了。”

声未至，人已达，她稳稳的落在湖边，冒着一头汗朝悟道老祖一拜，满脸的兴奋，“我好像破境了，老祖这剑法果然精妙绝伦。”

悟道老祖微笑，嘘嘘抬了一下胳膊，示意她起来，说道：“不是好像，而是连破两境，从大器晚成境直接越到了大象无形境，这套剑法招式极为简单，能到什么境界全看执剑人的修为和领悟而已，你心思纯净，道心纯粹，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参破。”

悟道老祖的身体透明的仿佛是一层薄薄的烟尘，穆行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四周，发现幻境中的景象也正在慢慢退去。

“这是怎么回事！？”

“俗话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你自练习这《逍遥无穷剑》至今，已经一月有余了，自己感觉不到吗？”

“一！一个月....”竟这么久了，穆行云始料未及。

“《大道六妙诀》灵力刚猛霸道，但《寂湛经》却似静水流深一般平和，这一静一动相结合，反倒是出人意料的让你功力大增，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而已。往后要继续努力，争取早一日悟得第六境，道隐无名境，这才不算辜负菩萨用心良苦的传你心法。”

咚！

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轻轻的颤动。

老祖身躯一震，嘴角溢出一道血迹。

“老祖，你怎么样了？”

“我那二弟来了，一千年不见了，我们兄弟俩该见一面了。”

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广阔的幻境中闯入了一道身影，落在湖面之上，湖水激荡着卷起波涛，他的衣衫衣角却没有沾染上丝毫水迹，清瘦的身影稳稳的立在那里，注视着穆行云和老祖的方向。

“是王天卿！”穆行云说。

“借镇魔剑一用。”老祖沉声道。

穆行云立刻将剑递过去，身侧一阵风过，便没了人影，唯余剑影，兵器激烈碰撞所产生的金玉之声在湖面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高手过招，向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剑气纵横，撕裂着风，无数道剑气迅雷疾风般冲撞激荡，发出厉鬼嘶吼的声音。

穆行云紧紧的盯着两人的动静，只待紧急关头冲上去帮助悟道老祖。

百招过后，两道身影一东一西落回了湖面。

王天卿一甩衣袖，依旧是那副情定神闲的模样，悟道老祖却明显看着有几分虚弱。

穆行云快步迎上去扶着悟道老祖，却只触摸到一片薄薄的空气。

“老祖！”她惊呼一声。

“无妨。”老祖将剑还给她，然后看向王天卿。

他们两人争执了千年，斗了千年，都觉得自己没错，都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谁也不服气谁。

“大哥，你当年何等人物，没想到竟然躲在了这妖族的深山中苟延残喘，弟弟真是替你不值啊。”王天卿神情淡然，语气淡然，一副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淡漠。

时间真的会从头到尾的改变一个人。

“自是不如你风光啊，为兄是该叫你，天卿呢，还是国师大人。”

“兄长折煞我了，在兄长面前，我永远都是你的二弟，你不在的这一千年，真是孤独啊。”

悟道老祖淡笑，“没人跟你作对，对你来说，可能确实有些无聊，不过我还得替那些徒子徒孙向你道一声谢了，你手下留情，才留下了上尧一脉。”

“不过都是些孩子，小打小闹的，我还真能与他们较真不成。”说这话的时候，王天卿看了一眼穆行云。

“你尾随我这徒孙，不就是为了要找到我么？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再费这些功夫了。”

“兄长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岂有不见之理，你若愿意，随我回御天神宵宫，你这一缕魂魄，我倒还有些法子能让你再续命几年，如若不然，羽化登仙是不可能了，魂飞魄散倒是不可避免的。”

穆行云心痛的看向悟道老祖，“老祖，我带您回上尧山，掌教和师父定然会想到办法帮您。”

老祖摇摇头，“我大错铸成，不魂飞魄散，不受尽苦难，如何赎这一身的罪孽，妖族众生所受的苦楚又该谁为他们的抵消呢。”

“迂腐！你真是一点未变，那妖龙杀了便杀了，妖族这些杂鱼杂虫除了便除了，偏你要在这里装圣人，装慈悲，如今中土大一统，国富民强有什么不好的，这些异族的死活与我们何干！”这是与王天卿接触以来，穆行云第一次见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样子。

“罪孽，罪孽。”悟道老祖闭上眼睛，默念了两遍，随后对身旁的穆行云说：“如今镇魔剑已交于你手，你必得告诫所有门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贼人若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上尧云境所有弟子皆可与他为敌。”

穆行云点点头。

“装模作样！”王天卿喝了一声，对着老祖冲了过来。

穆行云想也不想，执剑迎了上去。

上一次，她在王天卿面前，宛如蝼蚁，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如今功法既成，自当是需要有人来练练手的，能和王天卿这样的高人好好切磋一番，必然是，大有裨益。

王天卿快速朝着穆行云的方向冲来，两人即将相对之时，穆行云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散，他感受身后一阵剑气涌动，快速回身。

便听一声，“天灵尽碎！”然后眼前一白，一道极强的力道顿时冲上额头。

他用来箍发的金玉冠顿时一颤，机械响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玉冠立刻扩大数倍，开始嗡嗡作响。

见金玉冠有所松动，穆行云指尖再次用力，咔嚓一声，金玉冠裂出了一道缝。

老祖说过，这王天卿最擅长的就是收集天材地宝，为己所用，然后炼出厉害的宝器，保护自己，这金玉冠应当就是他护住头部的法器吧。

王天卿双掌向前一推，穆行云立刻松手，举剑格挡，两人均受重力，向后退去数十尺，拉开了些距离。

在退去的同时，王天卿伸手接住了头顶掉落的金玉冠，看向穆行云的眼神，既有惊艳，亦有不屑。

“这一招，不是上尧仙术！”他肯定的说道。

“是我自创的。”穆行云朗声回道，刚刚那一招，她已经发现王天卿的破绽了，她之前在南荒面对王天卿时用的均是大面积攻击的法术，但是王天卿有混元金斗在手，她的攻击根本无法得手。

但是刚刚不一样，她得手了。

一是因为，她的速度变快了，二是因为，她使用的针对某一点的小面积攻击，这种攻击的范围小，威力要高出数倍大。

王天卿不擅长近身战!

心里刚盘算好后面的攻击，便见王天卿突然阴恻一笑，收起双掌，快速朝身后冲去。

穆行云看向他的后方，顿时大惊。

老祖在那个方向！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和她好好的打架，目标便是冲着老祖去的。

他速度极快，一息之间便来到了老祖的面前。

“已经沦落到被自己徒孙保护的程度了么，我的好哥哥。”王天卿低声说了一句，双掌快速结了个印，一架黑鼎自他袖中飞出。

黑鼎中飞出墨色的烟气将老祖紧紧缠住。

与此同时，在王天卿的身后，穆行云已经执剑冲了上来，剑锋直指王天卿的后背。

老祖未做抵抗，任由这缕墨色的烟气将自己缠住，他凝视着王天卿，然后抬起胳膊耗尽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灵力，朝前一推。

只差一毫，穆行云的剑尖便可以刺伤王天卿，却被一股力量挡住了，她手臂一麻，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

她吃惊的看向对方。

竟然是老祖！

于此同时，王天卿双掌用力，催动灵力试图将墨色烟气塞入老祖体内，老祖立刻动弹不得。

但悟道老祖并不恐慌，反之，他释然一笑，看向这个又爱又恨的弟弟。

“我最后的一个心愿，便是死在你的手里，这，是我欠你的。”

他话音刚落，墨色的烟气快速渗入老祖体内，他全身登时灰飞烟灭，如同燃尽的烟灰般，片刻间便消散在了山谷中。

王天卿顿时愣在原地。

山谷中风起，柜格松上，树叶飒飒的声音猛然来袭，如泣，如诉，如倾盆的暴雨。

风定之后，原本青葱脆嫩的树叶由内而外，一片一片发黄，瞬间失去了生机，变作枯叶，干枯的树叶一声一声打在树干上，不知道是它在向老祖做最后的道别，还是老祖在向它做最后的道别。

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穆行云反应过来时，山谷中的青色巨树已变作一个黄色的枯树，树干直挺挺的矗立在山谷的正中央，如同一个老兵，同伴都战死了，只有它孤零零的活了下来，但是没人能让他的脊梁弯下来。

“老祖！”穆行云大声呼唤着，随后红着眼睛看向身后的王天卿，“你混蛋！”

王天卿呆呆的看着眼前那棵寂寥的老树，突然感到胸前一阵刺痛，他缓缓地抬头，对上了一双通红的双眼，以及她手中那把刺中自己的剑。

“这一剑，是替老祖还你的，下一剑，是烛九阴！”穆行云声音低沉，眼睛猩红，宛如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

“哼！自不量力！。”

神思顿时被收回，王天卿一掌推开穆行云，鲜红的血突突的流了出来，他也不在意，不待穆行云攻击他，他双掌快速交叉，双袖鼓风，双掌之间的黑鼎晃了两下，柜格松似是受到了影响，开始微微的颤动，黑鼎立刻朝柜格松飞去。

那是千年前少年王天卿炼得法器，穆行云在幻境中见过，叫什么六合鼎的。

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流，但王天卿的眼睛却是一直执着的盯着远方的六合鼎，仿佛此刻再没有比那个鼎更重要的事情。

想起他刚刚对老祖讲的话，穆行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对着王天卿大喊：“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