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楚少珩的提示，穆行云很快找到了城南的流沙群。

流沙群的正前方立着一块高达五丈的巨大石碑，碑体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名字，还挂着许多鲜红色的布条，一些简单的贡品被摆在石碑之前。

穆行云仔细找了找，在一个十分醒目的地方找到了老国主儋重的名字。

沙地立碑太容易被吞噬，所以干脆立了一块大的，用作万人碑，去世之人下葬后只需在这里刻上名字，亲人和朋友自然也就有了可以祭奠的地方。

穆行云把刚刚在街道上收到的东西统统摆在了石碑前，然后恭敬的跪下，她双手合十，缓缓说道：“老国主，你我虽然相识的时间很短，但是晚辈看到了您对国家的忠诚之心，对子民的慈爱之心，对国土的热爱之心，这是您作为国主的责任，亦是您的道，人生艰苦且漫长，您虽以最悲壮的方式离开，却是终成大道，登了极乐，愿您在九天之上永远保佑牛黎国。”

“他登不了极乐。”

一道突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穆行云转身朝那人看去。

是烛九阴。

“你跟着我来的？”她问道。

烛九阴一歪头，看着穆行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觉得可能吗？”

穆行云知道自己自讨没趣，“那你为何在这里？”

“去洞野山巡视，刚刚回来，便瞧见你在这里神神叨叨的说些废话。”

“你明明都听到了，我不曾对老国主，对妖族有半分不敬，又何必出言讽刺呢？”穆行云表示不满。

“不是讽刺，而是你所谓的，九天之上，永登极乐，这些对于妖族众生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他靠近过来，沉声说着。

“为何？”穆行云不解，“世间众生死后，良善者登极乐，邪恶者下地狱，有什么不对？”

“你所说的世间众生里，不包括妖族。”

穆行云一怔，随即问道：“那妖死后会去哪里？”

烛九阴的眼神暗了暗，“死了就是死了，这世间永远不会再有他的任何痕迹。”

她顿时明白了烛九阴的意思，妖死了，就是魂飞魄散，烟消云散，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再没有他的存在！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那还好。”

烛九阴问：“还好什么？”

穆行云抬头看向他，“还好你回来了，你没有死在王天卿手里，不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了，也不再有江流的任何痕迹了。”

烛九阴眼神一暗，关于励江流的话题，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沙漠中的风格外的干燥，这么吹了一会儿，穆行云竟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咽了咽口水，突然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小姑娘送给楚少珩的泉水。

“你刚刚去洞野山巡视，若木神树一切安好？”

烛九阴说：“自然都好。”

穆行云又问：“洞野山中有一眼山泉，泉水甘甜，妖尊大人知道吗？”

烛九阴一挑眉，俨然是知道。

穆行云说：“刚刚有个小姑娘给我送了一碗，我喝了竟然感觉神清气爽，麻烦妖族大人给指个位置，我准备过去罐几壶回来。”

“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能去吗？”

穆行云学着他的样子，一挑眉，回道：“自然，你别瞧我看着挺虚弱的，其实一拳头能锤死一头牛。”

烛九阴嗤之以鼻，“这话，你最好别让蘷牛听到。”说着，他朝穆行云走了过来，将她一下从沙地上拉了起来。

“你干什么？”穆行云问。

“一个女孩子围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这熟悉的语气让穆行云一阵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一边嫌弃一边关心她的少年。

趁她发呆，烛九阴突然拉着她飞入了高空，跃入云层之上。

“干什么？你要带我去洞野山吗？”

烛九阴语气高傲的回道：“算是作为你圆满完成任务的奖励。”

在烛九阴这里，她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吗？

穆行云突然有点飘了，“那你这个奖励也太普通了，我不要，我自己也可以去洞野山。”

烛九阴问：“那你想要什么？”

穆行云双手抱臂，傲慢的说道：“既然想带我去洞野山，那至少得用你的那坐撵车吧，我听巫言总管说了，妖尊有一架极为气派的撵车，坐在上面可风光了。”

烛九阴突然一笑，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然后他竟朝下空跳去，穆行云手一抖，没来得及抓住他。

刚想去叫他，便感觉云层之下突然传来动静，一道突兀的鸣叫声听得她头皮发麻，那鸣声幽怨如羌笛，高亢如长笛，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天外之音，她从未听过。

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下方掠过，四周的风都突然变得急促，厚重的云层也缓缓的散开了，穆行云一个没提防，身体朝下方落去，刚落下数丈，就被一个巨大的东西接住。

那东西很硬，她磕住了腰，不由得疼得惊呼一声。

四周是浓浓的云雾，穆行云看不清楚那东西的全貌，只能伸手去摸身下的东西，触手寒凉如铁，硬若磐石。

这时疾风吹来，穆行云终于看清了身下青铜甲般的巨大鳞片，在阳光之下她们闪耀着夺目的青光，层层叠叠，雄壮而威武的铺开，直至云雾尽头。

穆行云趴在上面，就像一只小虫子。

这时，烛九阴的声音从她身下传来，“呆在那里干什么，看傻了？”

穆行云一个激灵，心中顿时激起千层浪。

这是，烛九阴的龙身！？

她不可思议的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谢礼？”

用龙身驮她去洞野山？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这大块头真到了洞野山，还不得把洞野山踏平了？

烛九阴道：“别在后面了，到前面，我的龙头这里来。”

穆行云立刻听话的朝前走去，虽然是在高空，但是烛九阴的龙身非常稳当，她走在上面几乎是如履平地。

几根长长的龙须飘了过来，比她的麻花辫还粗，穆行云孩子似得抓了两根，继续朝前走，一直到龙头处，棕色的髯须层层叠叠的在风中摇曳。

她放开了龙须，爬上烛九阴的博山，伸手刚好能抚摸到他的髯须。

头顶是万顷碧蓝的天空，身下是北荒壮阔的万里沙漠，烛九阴的龙身被阳光照射着，在沙漠中投下了一条数十里长的影子，乍一看去，像是北荒中突然长出了一条长长的河，绵延至沙漠深处。

穆行云内心万分澎湃，眼前的美景让她只觉得自己极其渺小，仿佛比沙漠中的一粒沙还要渺小。

但烛九阴是庞大的，她站在他的庞大之上看到了北荒的广阔山河。

“烛九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她控制着自己情绪，小声的说道。

烛九阴轻笑一声，算是回答。

她贪恋的趴在烛九阴的龙身上，用脸贴着他的髯须，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风景，此时此刻的一切她将永远铭记，直到死去。

烛九阴在天空中徘徊了许久，才缓缓的落入洞野山中，如今虽然没有鬼族的侵扰，但是洞野山上还是派遣了许多的妖卫，

看着他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的看守着若木神树，与当时牛黎国对若木神树的看守简直天壤地别，穆行云不禁感叹有权利真的不一样。

烛九阴将穆行云放在了半山腰上。

穆行云意犹未尽的跳下龙身，然后依依不舍的看着烛九阴又恢复成了人形。

两人对视一眼，出奇一致的都保持了沉默，一前一后缓缓的朝泉水处走去。

看到那小小的一汪泉水时，穆行云直接将手探进了水中。

顿时一股神奇的力量笼罩在手的四周，她催动身体内的灵力尝试去和这股力量抗衡。

对抗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整个人一下跌坐在一旁。

烛九阴不解，“你在做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才对烛九阴说道：“白天牛黎国的人送了我一碗洞野山的泉水，我喝了之后发现这水中似乎含有某种灵力，所以刚刚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去控制这股灵力，但是失败了。”

她说着，烛九阴也把手伸了进来，与穆行云不同，他惬意的在水中拨了几下，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显然他能够控制这股力量，或者是说，他能够适应这股力量。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的表情很惬意，仿佛是在享受什么。

穆行云问：“你早就知道这泉水中的秘密，有办法控制它？”

烛九阴捧起一捧水喝了几口，“你的感知没有错，这水中确实有一股力量，但不是灵力，而是属于这洞野山的力量。”

他这么一说，穆行云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的那个想法立刻就冒了出来。

她说：“大家都说这若木是神树，能够治愈阳毒，但是我问过牛黎国的人，许多来到北荒治疗阳毒的人最后还是失败了，而牛黎国的住民却从未中过阳毒，所以说真正能够治愈阳毒的其实不是若木神树。”

烛九阴赞许一笑。

穆行云继续道：“在北界关时，那个鬼族二殿下曾经用一块黑色的石头作结界，将我挡在了城门之外，那时我就在想了，那石头是怎么来的。”

然后她直直看向烛九阴。

“那块黑色的石头来自洞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