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李裕在凤翔留了三个月。

期间女帝利用手里多出来的三百万两白银，在岐地大展拳脚，总算将新政推行了出去。

新政是否有成效，得看来年的税收，和民间的评价。

就李裕所知，他们推行新政的各种举动，被许多贵族暗地声讨过，甚至有人胆大到往外派刺客，想要暗杀李裕和女帝。

当前大唐的利益链条经过几十年的战争，虽然有所崩坏，但贵族和世家依然是连结的利益团体，而大唐的疆土有限，哪怕提出了开疆拓土，新弄出来的那点地没办法立刻生产出东西。

李裕只能高举屠刀，往这些贵族身上砍，王朝更迭，利益团体自然也要流动，之前是没那个办法，只能任由他们存在，现在李裕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还有地下情报网控制局面，这不动手更待何时？

把这些年占据的东西，都给爷吐出来吧！

不良人和天机阁合并后，沿用了秦朝密谍机构黑冰台的叫法，以新黑冰台出现。

黑冰台的行事风格不再是不良人那种潜藏在暗中，而是明面上的皇家精英机构，由钟小葵担任统领，凡事只向李裕请示，其他人一概指挥不动。

不同于明代锦衣卫的做法，黑冰台想要拿人、抄家、砍头，都得有李裕的御令才行，没有御令，若有黑冰台上门行事，一概视为叛贼处理。

一时间，黑冰台的名声传播出去。

用不了多久，天下人便都知道黑冰台是李裕推出以取代不良人的机构。

与袁天罡建立的不良人大差不差，只不过这支机构的头领换成了皇帝。

没人知道的是，黑冰台的推出，只不过是扔在明面上的一颗烟雾弹。

真正的密谍机关依然存在，依然是袁天罡麾下的不良人。

只不过这支队伍如今换了主帅，不再是袁天罡，也不是李星云，更不是钟小葵。

而是……假李！

“最近凤翔风云动荡，你还有心情叫我喝酒。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也是时候判处我的罪责了。”假李先是给对面的李裕倒了杯茶，然后才给自己的茶碗中添好。

李裕看着面前茶碗中清亮的茶水，笑道：“见过袁天罡了吗？”

茶水表面泛起一层涟漪，假李端起茶碗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又装作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水。

入口的并非清甜的回味，而是莫名的苦涩。

“见到了，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放下茶碗，假李看向李裕，他这位皇兄淡然不惊，仿佛早已料到了一切。

“我猜一下，他应该是威胁你了。”李裕道。

假李叹了口气，道：“是的，此前他鼓动我去争夺那个位置，现在他又威胁我，只要我对那把龙椅有哪怕一丝的念想，他都会亲手毙了我。”

假李的心情很复杂，他早就料想到再次见到袁天罡，对方的反应。

但是真正经历了，还是感到莫名的悲伤。

自己在他手下快二十年了，哪怕养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吧，可袁天罡说要杀他，那股澎湃骇人的杀意，没有一丝作假。

李裕对此并不意外，他道：“这倒是意料之中，你想想，一个活了三百年的老怪物，支撑他一生的只有保护大唐、复兴大唐这个信念，也正是这个信念，他才能捱过漫长的岁月，换做任何一个人，没有照亮前路的那把火光，早就迷失在黑暗中而堕入疯魔了。”

李裕看着假李道：“你成长至今不过二十年岁月，在他漫长的一生里，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要袁天罡对你有丁点情分，都是你痴心妄想。”

假李不自然地挪动茶杯，看着茶壶表面那层水光，茶水映照出他的脸，那张布满了裂纹好似虚假面具的脸。

“你说得对，是我自作多情了。”假李闷声道。

“那么，我的命到今天就结束了，是吗？”假李问对面的李裕。

他不知道李裕会怎么处理李星云，但自己八成活不下去，一个对皇位有威胁的继承人，被扼杀很正常。

当年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也曾使他双手沾满了兄弟的血水，可后世没人会苛责他，因为那是时势所迫。

李裕看着假李的眼睛，淡然一笑，“假李必死于今日……”

听到李裕肯定的话音，假李低了低头，他腰间的短刀出鞘，横置于桌面。

茶碗被推开，清香中多了几分腥味。

那把刀曾经浸润着敌人的血液，哪怕擦拭的再干净，也有股浓稠的血腥味。

“太宗皇帝玄武门手刃其兄，后世评价多有苛责之意，你为东宫之主，封号德王，未来要做大唐的皇帝，顶着恶名会对你不利。”假李缓慢地拿起那把短刀，口中说着。

“……吐蕃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这件事我认了，死后自会去地府赎罪，只是那些由我而起的伤亡，恐怕我没有机会弥补了。”

假李反握短刀，对着心口刺下。

叮！

一声清脆的铁器交鸣声。

假李手中的短刀飞了出去，刺进身后的地面，假李错愕地看向对面。

李裕剑指收回，语气淡然，“皇兄话都还没说完，皇弟何必急于自尽呢？”

看着假李的眼神，他摇头道：“我李氏从太宗皇帝开始，自家亲族相残互勠就从未停止过，从玄武门杀兄到武曌害子，三百年来皇家动荡，帝室不宁，这样的事难道还要在你我之间重新上演吗？”

李裕可不会让假李就这么死了。

假李除了性格暴虐一些，几乎就是翻版的李星云，还没有李星云的缺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假李被袁天罡利用，搞出那么一档子事，李裕还是更喜好假李一些。

“假李今日会死，这点倒是不假，但你应先听我把话说完……”李裕道。

假李空着的手虚握，放在桌面上，一言不发。

“……你虽未庶子，但一身昭宗血脉做不了假，你依然是我大唐皇子，是孤的血缘兄弟，哪怕做错了事，也有原谅的余地，只要你承认错误，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李裕知道这样对那些因假李而死的人很不公平。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有些人犯了错误，可能要用一生来偿还；而有些人做错了事，却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揭过去。

“皇、皇兄！”

连假李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是第一次称呼李裕为皇兄。

这并非说他接纳了李裕，而是在心底认为，李裕愿意接纳他为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