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满春，吉利走到楼梯，吉利气喘吁吁地走不动了，他坐在楼梯台阶上，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晃耀着他的脸，他的脸惨白，一双互握在一起的手轻微颤抖着。

吴满春站在他对面，背靠墙壁，点燃一根香烟，“走不动了？”

“自从戒毒以后我的身子一直很虚弱。”吉利似乎并不想闲聊，他抬起头，看着吴满春的眼神里流露出渴望的神情，然而当他看到吴满春坚毅的目光时，他似乎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他又低垂下头，再次说话，他显得犹犹豫豫的。“我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什么？”吴满春觉得费解，在他面前的吉利，还是那个被毒品毒害的瘾君子吗？

吉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了吴满春，他的目光像是要探索到吴满春灵魂深处，总是在他眼中左右扫视。片刻，他又低垂下头，这一次他互相握在一起的手指，互相揉捏，他的指关节快速变白了。

“怎么不说话？”吴满春问。

吉利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神没有改变，依然像是刚才，“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他说，提高了嗓门，但是话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的胸脯剧烈起伏，阵阵咳嗽，他把拳头挡在嘴唇前。

“只要你能改邪归正，我什么都答应你。”

巨大的兴奋，使得吉利停止了咳嗽，然而他的脸却憋的绛紫，他抬头看着吴满春的眼神里透露出对新生的渴望，憧憬，“我想卧底三联帮。”他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个春城新生的帮派？”

“是。”

“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我知道王玉良，徐楚，郑军是三联帮成员。”

“这能说明什么？你掌握他们的犯罪证据吗？知道他们的组织架构吗？”

“目前没有，我相信以后会有。”

“这……”吴满春犹豫了，启用一个瘾君子去做卧底，这是有风险的，万一吉利遇到危险，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掐着香烟的手指轻微颤抖，香烟就在他嘴前，他却并不抽，缥缈的烟雾从他面颊上升腾而起，像是薄纱一样笼罩着他的脸，他的脸一会儿惨白，一会儿变得黑黢黢的。

吉利站起来，然而他却站不稳，在原地摇晃，他马上抱住自己的头颅，又蹲下来，稍待片刻，他扶着墙壁，艰难地走到吴满春的身前，“我的前半生不堪回首，后半生我想好好做一回人。”他说，抓住窗框边缘的手用了力气。

“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不怕。”

“获得新生的方式有很多，吉利，我的朋友，你为什么选择这条道路？”

“我恨他们。”

“你恨三联帮？”

“我恨所有的黑社会成员！”

一阵令人汗毛倒立的沉默，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凝重的气氛抽干，在瞬间里变得沉郁，吴满春的眼神在躲闪吉利，到了最后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他看向了窗户外。柳树枝头上的鸟儿上下翻飞，互相追逐，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蝉鸣声混合在一起，像是美妙的音乐回响着。

沉默良久，他说:“维护社会的稳定，繁荣，是我们警察的责任，而不应该是你这样的百姓该做的！”他看着窗外，神情渐渐变得痛苦，拒绝一个想要获得新生人的要求，这还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

吉利跪倒在他面前，“我恨他们，是他们把我拉入深渊，我虽然摆脱了毒品，可我的身子却遭受了摧残，我要向所有黑社会成员报复，他们都一样，都是社会的垃圾，社会的毒虫！”说到最后，他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

吴满春扶起他，“我不希望你冒险！”吴满春说，他执拗地挣脱吴满春的臂膀，然后打开窗户，他虽然没有力气上到窗台，从窗口跳下去，然而他那一双手却死死地抓住窗户。

“如果你不答应，我宁愿跳下去。”他说，渴望地看着吴满春。

吴满春抓住他的胳膊，他却用力撞向吴满春，吴满春能感受到他的力道低微，他感受了吴满春的用意，他颤抖着双手抓着窗户，双脚蹬在墙上，一瞬间他已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开始大口大口喘粗气，身子开始不断地颤抖起来了。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

“怎么你反悔了？”

“不是。”

“你想怎么样？”

“我是人民警察，我的工作需要向上级领导汇报。”

“我和你一起去。”

“嗯。”吴满春扶住他，两个人走出楼梯，然后进入走廊。

“肃清黑社会残余人员是我们的责任，我必须完成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春城社会一个朗朗乾坤。”503号办公室里传出一个女政工的声音，热烈的掌声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女政工的声音戛然而止。当吴满春，吉利即将走到令厅长办公室前时，办公室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宁从办公室走出来。

苏宁穿着白衬衫，梳着背头，他在头上涂抹了头油，因此他的头发显得油光锃亮，有月余不见，他的身材又发福，他那挺起的肚皮，像是圆滚滚的肉球。他站住，犀利地注视吴满春一眼，然后警觉地上下打量吉利，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这位同志是？”他说，指着吉利。

吴满春说:“他想做卧底，所以我带他向令厅长汇报。”

“卧底？”

“是的，他想做卧底。”

“他想到哪里卧底？”苏宁僵硬地挤出笑容。

“三联帮。”

苏宁点点头，面对吉利，伸出手，“同志，”他说，“希望你获得成功。”

吉利颤抖着手，抓住苏宁的手，苏宁用力握了握，感觉到吉利手上冰凉的温度，他的脸再次阴沉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利，吴满春走进办公室，苏宁突然停下来，查看走廊，见走廊没人，他又回到令厅长办公室门口。他的头贴到门板上，然而只一会儿，他又悄悄地躲在门边上，扫视着走廊。

办公室里传出声音。“厅长，吉利想卧底三联帮。”

“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我愿意。”

办公室里沉默下来。苏宁知道吴满春没有说谎后他蹑手蹑脚地走了，等到了楼梯口，他不乘坐电梯，而是走到楼道，在窗户前停了下来。他拿出电话，拨通了梁小东的电话。

“喂！”

“你欠我一个人情！”

梁小东听到苏宁这么说。他预感到苏宁想要钱。他攥紧拳头砸下去，可他的拳头刚触碰到车窗又停了下来，他那阴沉的脸，马上挤出笑容。

“苏厅长，你是在开玩笑吗？”他试探着苏宁的口风。

“开玩笑，你看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我就问你，这次你欠我的人情该怎么还？”

梁小东面色变得凝重，转了转眼珠，随即目光中透露出狡黠，“我是不会亏待苏厅长的。”

“哼哼……”电话另一头，苏宁的冷哼声，然后他说:“吴满春找了一个叫做吉利的小子，要到你们三联帮卧底，你一定要注意。”

“记住，今晚就把我的钱送来！”电话另一头，苏宁提高了嗓门，像是独裁者声嘶力竭的呐喊。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梁小东撇着嘴轻蔑地笑，然后又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哈哈狂笑，片刻，他用力地揉搓自己的面颊。“老孟，刚才苏厅长的话，”他说，“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孟红兵注视着前方。

道路上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今晚给苏厅长送二十万。”

“大哥，那个吉利呢？”

“通知手下的兄弟，只要吉利加入三联帮，我们就要，但是吉利的一切行动要向我汇报。”

“大哥这……”

“怎么？”

“那小子可是来害我们的。”

“将计就计。”

孟红兵目光透露狡黠，启动汽车，汽车汇入到大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