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播音喇叭放送着中央的声音:“敬爱的同胞们，朋友们，海外侨胞们，中国经历十年动荡，很多老同志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自从邓小平主席执政以来，拨乱反正，涤荡浊气，采取有效的措施，使得中国综合国力快速增长，人民生活逐渐富裕，然而从1983年起，中国社会再次迎来了动荡。邓小平主席审时度势，用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方法论，及时有效的安排部署全国公安干警共同实施了严打行动，历经三年严打，大批的社会流氓，混迹于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渣子得到清算，社会因此进一步得到稳定和发展。时至今日，严打已经过去四年，但是依然存在不少的问题，不少的犯罪分子惧怕党中央，惧怕公安干警，因而把自己藏在社会的阴暗角落里，想逃脱制裁。所以党中央审时度势，提出新要求，要求所有公安干警再接再厉，肃清所有社会毒瘤。”

播放的声音戛然而止，聚拢在大喇叭四周的民警热烈鼓掌。

从市局大门走出几个政工人员，他们拿着大字报， 走到市局板报前。他们贴上大字报后走了，民警们围拢在板报前。

苏宁走过他们的身边，然后进入到市局。他乘坐电梯到了楼上，联系秘书处的民警，带他走进田局长办公室。

田中君五六十岁，由于长期的操劳过度，他显得很苍老，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眼睛虽然凌厉，但是眼白浑浊，他的头发几乎都白了，有几根黑发掺杂在白发间，显得扎眼，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衬衫上有大大小小五六个补丁，他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刑侦技术书看，即便是秘书处的民警带着苏宁进来，他丝毫也没有察觉，目光凝重地盯在书本上。

市局秘书处小张说:“田局长，苏厅长来了。”

田中君放下书，看见苏宁，他笑着站起来，“苏厅长，”他说，伸出手，“您怎么来了？”

苏宁伸出手，握住田中君的手，“我受令厅长的委派，来市局组成纪委调查组，调查梁小东购置别墅的事情。”

田中君眼中露出诧异，“梁小东购置了别墅？”他说。迟疑一下，握住苏宁的手，然后两只手上下握住。田中君抽回手，“苏厅长，”他继续说，“请坐！”

苏宁坐到椅子上，“老田，”他说，“现在请叫上林爱国，再把梁小东找过来，我们三个共同组成纪委调查组，询问梁小东。”

田中君拨通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林爱国的声音。“田局长有什么指示吗？”

“苏厅长过来了。他要求咱们和他共同组成调查组。”

“调查谁？”

“梁小东。”

“怎么要调查他？”

“别问那么多，把梁小东带到会议室！”

“我知道了。”电话挂断。

田中君站起来，带着苏宁，秘书处的民警走出办公室，进入到会议室。会议室里长条会议桌摆放在屋中央，四周白生生的墙壁上，挂满了市局集体所获得的荣誉，有五一奖状，有三八节奖状，有劳动奖章，有最美公职人员集体奖状……苏宁坐在上首位置上，田中君紧挨着他坐，秘书处的两名干警坐在他们下首，不一会儿林爱国，带着梁小东走了进来。

林爱国身形消瘦，走路时佝偻着腰，他每走一步，右边的腿都比左腿慢，像是在拖行着走，当他带着梁小东走到会议桌时，他安排梁小东坐在苏宁对面，他自己走到田中君身边站立。

苏宁清了清嗓子，“你是梁小东同志吗？”

梁小东说:“我是梁小东。”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田中君面色阴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思考着什么；林爱国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里透露着智慧的光芒；苏宁缓慢低垂下头，露出轻蔑地笑；秘书处的民警一边拿着笔写材料，一边看笔录。

“我不知道。”

苏宁啪拍了桌子，“你胡说！”

“我确实不知道。”

“梁小东，你是否在伊通河别墅区，购置了一间豪华别墅？”

“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钱块，我用什么来买别墅呢？”

苏宁嘴角露出得意地笑，当他看到秘书处的民警，林爱国，田中君都注视着他，他马上阴沉下脸，“你今早去伊通河华侨城别墅区做什么去了？”

“我只是陪同老乡处理事情。”

“你的老乡叫什么？”

“孙殿臣。”

“你能给他打电话，让他给你证明吗？”

苏宁提前没有通知他，此时他一定慌乱，然而自从苏宁通知他后，他早就安排好一切，他掏出电话，拨通了孙殿臣的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孙殿臣的声音。

“是东啊！找我有事儿吗？”他的声音沙哑，颤抖，像是心虚的人接受审查的嗓音。

“我想让你澄清一下今天早晨的事儿？”

“太子房产公司曾经承包伊通河别墅项目，由于钱款并没有及时结清，所以今天早晨，我找伊通河别墅开发商讨要钱款，开发商承诺用一套别墅抵账。我们达成了交易。”

“有合同吗？”

“有。”

梁小东挂断电话，然后说:“苏厅长，田局长，林队长，你们都听见了，整个事件并不涉及到我个人，只是涉及到民营企业间的财务往来。”

苏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人，田中君局长皱紧眉头点点头；林爱国微笑；看到他们认同了梁小东的说辞，苏宁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然后说:“我当着令厅长的面说过，你梁小东同志是我们的好同志，是我们组织培养，经得起考验的同志，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也证明了你的清白，”他走到梁小东身前，“祝贺你梁小东同志，欢迎你再次回到组织中来。”他伸出手。梁小东握住他的手，两个手上下颤动。

田中君对秘书处的民警说:“笔录写好了吗？”

一个民警回答:“写好了。”

田中君把笔录拿在手里，然后带着林爱国，走到苏宁跟前，“厅长，”他说，把笔录递到苏宁面前。“按照程序，我们应该写意见材料。”

苏宁接过笔录，交代梁小东回去工作，他和田局长，林队长回到局长办公室。他们先后写完意见，然后苏宁独自走了。

虽然早晨的事儿有惊无险，但是梁小东心里很忐忑，他观察每一个身边的人，发觉到他们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发生改变，他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到晚上下班时，他走出市局后就拨通了苏宁的电话，“苏厅长，”他说，“对今天早晨的事儿，我表示感谢，今晚到夜来香夜总会，我安排好了一切。”

“我十点准时到。”

梁小东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中国一九九零年的夜生活几乎没有，人们的业余爱好单一，老年人三五成群地玩象棋，儿童玩跳绳，至于舞厅在那时还是新鲜事物，所以一般舞厅散场时间也很早，到了晚上十点钟，大街上基本没有人了，苏宁这么安排的目的很简单，他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苏宁挂掉了电话，梁小东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