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拍打在车窗上，这声音像是悦耳的音乐，从车窗玻璃上冲刷下来的雨水，洗涤干净一切尘垢，车窗此时变得明亮而干净，车窗外，摇晃的树影发出的啪啪声像是欢呼胜利人群的鼓掌声，此时呼呼的北风声也是屈服女巫献媚的歌唱。灰蒙蒙的天际里，一切又是这么美好。

梁小东神采奕奕地看着车窗外，从兜里掏出三根香烟，分给郝宁，张斐两根，自己点燃一根，然后他他抽了一口烟，像是享受这一刻的高光，他高昂起头，撇着嘴角微笑。

“这是你们第一次行动，做的不错。等一切事了后我给你们放假。”他说。

烟雾弥漫在车厢里，呛人的气味浓郁，车厢里的灯光晃耀着他们，坐在后排的郝宁，张斐刚刚点燃香烟，郝宁看着车窗外，小脸上露出稚嫩的笑容；张斐撇着嘴角，狠厉地盯着前方。

他继续说:“记住我今天的话，你们的未来掌控在我的手里！”他启动汽车，黑色轿车像是雨幕中闪过的黑影消失在道路上。

等黑色轿车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春城人民大街上，这里的车流像是模糊的影子，从黑色轿车边上行驶而过时，总有引擎的轰鸣声一闪而过，马路上的雨幕随着车轮溅出幕帘。前方路口的红灯亮了，梁小东把汽车停在了路口。一排排雨幕中的汽车仿佛压缩的影子，道路上撑着雨伞的行人在狂风中畏难前行着。他打开收音机的一瞬间，他看见前方二百米远的站桩中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吴满春穿着雨衣，他身后停放着一辆自行车，他面对站桩的玻璃幕墙站着，他双手拿着一张告示，正往玻璃幕墙上贴，呼啸的北风吹来，他手中的告示哗啦啦的响，随时有可能从他手中飞走，他把告示按压在玻璃幕墙上，狂风把他的雨衣掀开，从站桩棚顶上滴落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浇在他身上，他的衣服湿了，他的脸上全是水珠，他的目光却变得坚毅了。

“他怎么在这里？”梁小东想，担心吴满春发现他培养的两个小炮手，他说:“有六扇门的人，你们躲藏起来。”郝宁，张斐把头低于车窗之下。

嘈杂的嘟嘟汽车鸣笛声响了，车流像是潮水一样涌向路口，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混合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是吵闹集市上的喧哗声，闹得人耳朵嗡嗡的。

梁小东把档位挂到一档，黑色轿车缓缓行驶过路口，当快要接近站桩时，他猛踩油门，黑色轿车像是旋风一样飞了出去，从车轮带出的水花宛若水幕一样泼在吴满春的身上。一瞬间，黑色轿车已经开出数米开外，透过后视镜，梁小东看见吴满春浑身湿透，艰难地躲避在站桩的角落里，他手里紧紧攥着告示。梁小东轻蔑地笑了。

吴满春愁苦地盯着手中的告示，他觉得心疼，这次出来他身上带的告示不多。这一张湿透，不能用了，他就需要再用一张，但是想一想这次出来的任务，他还是感觉到欣慰，——沿途征集罪犯线索，对于破案的进展有很大的帮助。他把手中的告示平整，想再用，可当他的手触碰到告示时，这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已经破碎了。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告示贴在玻璃幕墙上。

然后他骑到自行车上，豆大的雨滴拍打在他雨衣的帽沿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使得他脑海里出现一阵空鸣，这让他想起来时的场景，他和元胜围站在办公桌前，桌面上摆放着两张地图，元胜说:“从紫罗兰夜总会门前的路出发一百米后有一个路口，路口通向两条路，一条是人民大街，一条通向幸福街，昨夜犯罪份子一定从这两条路跑了，我去幸福路贴告示征集线索排查，满春，你去人民大街排查。”他想此时胜哥一定和他一样在幸福街上冒雨前行。想到这里，他觉得欣慰。

嘟嘟，……汽车嘹亮的鸣笛声响了，从胡同行驶出来的汽车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下自行车，等待着轿车离开，然后骑着自行车畏缩身子冒雨前行，“贴上的告示会被雨水打湿，字迹会模糊。今天的工作徒劳无功啊！”他这样想，天幕又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从天空压下来，咔嚓一声电鸣，炽白的光从黑云中穿透出来，霎时间照亮了天地，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然后豆大的雨滴遮天蔽日倾泻下来。“雨又大了！这样在雨中前行不行啊！一定会感冒，影响工作的！”他继续想，看到前方路边有一间咖啡店，于是他骑到那里，把自行车放在门口后进入咖啡店里。

咖啡店空间不大，却坐满了人，有的年轻男女面对面坐着，一边闲聊一边喝着咖啡，有的母女坐在桌前谈论着孩子学习，其余的人很特殊，他们穿着蓝色工作服，像是进来躲雨，他们分别坐在临近的几张桌子前，但是却没有要任何食物，饮料。

吴满春挤进临近窗户边的一张小桌子边上，他的手脚像是被临近的人们束缚住了一样，为难地缩在自己的身体前，他前面穿着蓝色工作的年轻女人看着窗户外，他身边的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同看一张报纸。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走过来，“同志，”她说，“要点什么？”

吴满春说:“一杯咖啡，一个面包。”

女服务员在菜单上写下咖啡，面包后说:“稍等。”然后离开了。

“哎！”临近吴满春的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突然惊叫，他看着报纸的眼神透露着神采奕奕的光芒，指着报纸上的小字对身边的同伴说:“你看你看看！政府又出台扶持企业的新政策了，我相信我们企业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呀！”

他身边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看向他手指上的一排小字，念叨:“春城发改委第一字号文件。春省各市各县各乡镇机关:从即日起，春城政府为了遵序党中央会议扶持企业发展决议公告，现做出如下决定，春城内各企业单位(包括民营，国营，私营企业，个体工商业主)”，从10月1起春省内各类型企业减免企业所得税，增值税。为了营造更良好的经商环境，从即日起，公检法会加大力度打击一切破坏社会秩序的社会丑恶现象。”

先前说话的男青年又说:“我们的党和政府去年已经减免企业赋税了，今年又减免赋税，我们电子厂会越来越好的呀！去年我们电子厂盈利一个亿，今天由于政府和党的扶持，我们电子厂的盈利还会创新高的呀！”

看报纸的男青年说:“去年我的工资和绩效已经到达了二万元，今年我的工资和绩效一定会更多，这几年我的工资和绩效一直在增长呢？嘿嘿……”他脸色羞红，“我只盼着多挣些钱早点娶上一个贤惠的媳妇。”

临近窗口，穿蓝色工作服的年轻女人哈哈笑道:“我说钱忠，你可别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穿蓝色工作服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叫做钱忠的男人指着女人说:“余慧丽，你可别听见了话，就想着捡芝麻！”他站起来，故作愤怒至极，挥拳要打。

这个叫做余慧丽的年轻女人哈哈大笑跑出去，跑到临近桌前，“我家认得钱忠，”她说，“钱忠家的男人们可是代代娶媳妇难的穷汉呢！是党和政府组织的招工，使得钱忠富裕了，比他祖辈都强了，想早点媳妇了呢！”

钱忠追上她，她马上又跑，两个人只在狭小的咖啡店转圈，众人哈哈大笑。吴满春也笑了，随即他觉得时间不能浪费，于是从皮包里掏出那张街道图看。人民大街道边上赫然标注着春城电子厂，这让他眼前一亮，春城电子厂实行五班三倒，半夜下班的女工一定不少，说不定有人看见了黑色轿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