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狂徒
作者:衣慈 | 分类:都市 | 字数:6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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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宛爱珍
上山的路狭窄,一面是陡峭的山崖,一面是峭壁,汽车是不开上去的,所以孟红兵只能把车停在路边上,和三个马仔一同走路。起初,吴满春骑自行车他们追不上,但是到了后来,山路越来越窄,吴满春也就推车走了,所以在到达山顶时,孟红兵和三个马仔终于看见他。然后他们躲在悬崖边上的苞米地里。
吴满春推着车前行,他面前就是一处坐落在山顶上的茅草房,此时夜色深沉,从乌云中穿梭出来的月亮照射着山顶,这座茅草房仿佛山顶上的明珠,明亮的灯光从窗户玻璃照射出来,晃耀在窗口的地面上,烟筒里冒着袅袅的炊烟。篱笆院墙四周枯干的豆角在风中摇摆,院落里种植的青菜也已经枯黄,茅草房边狗舍里瘦骨嶙峋的黄狗嗅闻到了吴满春的气味,它走出来,站在狗窝前注视吴满春。
吴满春把自行车停放在门前。透过窗户看去,一个老女人背对着窗户坐着。
老女人就是赵胜利的母亲——宛爱珍,这个经历磨难,头发花白的女人此时孤独的像是一尊雕像,她坐在炕边上一动不动,眼神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是她的眼睛在翻动着,她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她消瘦面容上的皱纹,是无情岁月留给她的痕迹,也像是深深印在她肌肤上的沟壑,更像是她一生经历过磨难的写照。
汪汪……黄狗狂吠起来。宛爱珍抿住的嘴角突然活动,她想:“我的儿子胜利回来了吗?”她站起身,一双手像是在空气中探索着什么,走到门口站住。
她面对着吴满春,吴满春正走来,她大叫:“是我的儿子胜利吗?是我的儿子胜利吗?”她记得赵胜利上一次回来时,和她并排坐在炕沿边上,他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生活,她因此痛哭流涕,她因此彻夜难眠,赵胜利躺下睡觉,她半夜偷偷起来,为赵胜利盖好被子,然后静静坐在他的身边,当她听见赵胜利深重的鼾声时,她又会颤抖着双手抚摸着赵胜利的面容。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她感受不到一丝光影,窗户外第一缕阳光照亮的世界,是那样璀璨夺目,但是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我是省公安厅的民警,我叫吴满春,我是来走访的!”
吴满春的回答,让她失落到极点,她只希望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儿子赵胜利,而不是民警,她浑身开始哆嗦了,使劲挤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想摆脱这一刻的折磨,但是她还是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胜利很乖的,胜利很孝顺她的!
“是是……胜利吗?我的……儿子!”她颤抖着声音说。
吴满春已经站在她的对面,“大娘,”他说,“我是省公安厅民警,我叫吴满春。”
这一次她真的要崩溃了,她的身子颤抖,险些栽倒,她把住门框,然后身子倚靠在门框上,嘴唇剧烈活动,眼角挤出浑浊的泪滴。在这一刻她已经意识到赵胜利一直在做什么了。
吴满春搀住她,然后和她一起走到屋里,她默默地坐在炕上,低垂下头,大拇指揉捏着自己另一只手的中指。吴满春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怕伤害到她。
她的家是如此的破烂,没有一件家具是完好的,也没有一处景象是值得歌颂的,她家的墙壁有雨水渗漏的痕迹,右边的一大片墙壁上已经长满了霉菌,屋里弥漫着霉菌腐烂的气味,唯独对面墙壁上,那一张人民群众劳动的画像是光鲜亮丽的,画像四周墙壁的黑印,说明她总用抹布擦拭画像,画像下钉在墙壁的木台上摆放着供果,插着两根通红通红的蜡烛,蜡烛在燃烧,画像熠熠生辉,这给人一种错觉,工人,农民正从画面中走出来,他们高举着红旗,在工地,在田间,在祖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山川,河流间辛勤劳作。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崇尚劳动,热爱祖国的女人,吴满春不忍心伤害她,他怕说出赵胜利犯罪经过,她会承受不住,——让一个大义灭亲的女人,举报完丈夫,然后再送走自己的儿子,她能受得了吗?
他沉默了,宛爱珍也沉默了,沉静的黑夜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焦黄棚顶上那一盏灯在照耀着他们,似乎也在述说曾经的过去。……末了,他还是没有说出赵胜利的事情,他站起来,甚至觉得没有勇气面对宛爱珍,他说:“我走了!”然后真地向门口走去。
“吴满春同志,你是不是想跟我说我儿子赵胜利的事儿?”宛爱珍站起来,一双手臂伸直,像是在空气中探索着什么,双手不停地摸索着空气。她迈着碎步,走路时身子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吴满春站住,从感情上他无法面对这个女人;从工作上他必须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宛爱珍走近他,抓住他的肩膀,似乎在做着痛苦的决定,她抽搐着面容,嘴角一牵一牵的动,良久后才又说:“只要我的儿子做出有损党和国家的事儿,我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国家和党的一边!”
这是多么好的老女人啊!这又是多么有大局观的女人啊!吴满春由感于她的热忱,他终于说:“赵胜利极有可能参与了黑社会活动,目前他认下枪杀李富贵,李永,李隆恶性案件,但是并不承认其他罪行,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劝说赵胜利老实交代所有的罪行。”
宛爱珍瘫坐在地上,像是木雕泥像一样不动了。当吴满春回身看她时,她仰着头,用她那一双已经瞎了,但是依然充满渴望的眼睛注视着吴满春,“我的儿子在哪儿?”她说,颤抖着手抓住吴满春的腿,然后摸索着站起来,“我见到我的儿子后我劝说他配合政府工作。”她继续说,似乎想在内心里对吴满春有最初的印象,她长满老茧而又粗糙的手抚摸在吴满春的脸上。她摸的是那么仔细,手指一点一点移动,以至于她的一双瞎眼睛始终盯在自己手背上,她从吴满春的下巴摸起,随着她手的上移,她的眼珠却没有跟着移动,她的眼睛始终盯在吴满春的下巴上,面色沉静如水,仿佛预示着她的心境也是如此。……末了,她又说:“我们现在就走。”她拉着吴满春向外走。
当孟红兵猫着腰看见他们交流时,他的心就咯噔一下,当孟红兵看见他们结伴走出来时,他就已经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从苞米杆空隙缩回头,然后颓坐在地上,三个马仔看他如此,先是对视,然后又看向外面。吴满春,宛爱珍走出来,大黄狗汪汪的狂吠。
“二哥,咱们跟上去吗?”一个光头马仔这样问孟红兵。
月光透过苞米茂密的枝叶照射下来,照在他们脸上,孟红兵深深地低垂着头,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令人快要窒息了。
“暂时不用,等会我请示大哥。”孟红兵压低声音说。
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直到吴满春,宛爱珍消失在夜色里,孟红兵才掏出电话,拨通梁小东号码。电话嘟嘟响了几声。紧接着梁小东的声音传来。
“老孟,什么情况?”
“赵胜利的母亲跟吴满春走了。”
“前些天,你给赵胜利母亲送钱了吗?”
“我送了……”
“嗯,这就好办了!”
“不,大哥, 她没收。”
“没收!”
“没收!大哥动手吗?”
“最好盯着点,杀了老女人,我怕老五会恨我们。”
“好吧!我会按照大哥的意思办!”孟红兵挂断电话,然后带着三个马仔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