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映宫墙柳色寒
作者:鑫若清风芳花嫣然 | 分类:古言 | 字数:3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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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活下来的才最难熬
闻言,寒云瞠目结舌,瞪大了双眼,嘴巴半张,仿佛能吞下整个惊讶。继而,直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人几乎要仰面倒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拍打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巨响。他双脚在地上跳跃着,嘴里更是直嚷嚷着:“你这黑了心的二哥!快把这,吃了老子的,全都给老子吐出来!”
寒雷一直都是努力端着呢。此刻却再也把持不住,被寒云的模样逗得前俯后仰,笑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仿佛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完全是一副笑抽了的模样。
在幽暗的街角,月光,被高耸的屋檐,无情地切割成细碎的银片,洒落在这片土地上,更添了几分寂寥与凄凉。
暗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贴墙立着,仿佛是夜色中最为深沉的一抹墨色。他努力让自己的身影,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眼前的此情此景,如同锋利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每一丝疼痛都如此清晰,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的声音,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灵魂的震颤,都让他的心上,再添一道血痕。而自己却仿佛,还能看得见,那正在被割裂、在淌着血的一颗心。
按下心头的百般复杂情绪,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鞭子。他紧了紧手中的鞭子,那是一条,承载着他背负的责任,承载着他无数过往与信念的鞭子。每一次握紧,都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他不能就这样沉沦于绝望之中,他必须做些什么。
而这一切,都始于这个夜晚,这个让他,心如刀割,却又让他,憧憬希望与光明的,夜晚。云层虽厚,却掩不住星辰的光芒,偶尔,有几缕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凉而又坚定的触感。他抬眼望向,酒楼屋檐角下,那一片,被厚云,遮蔽住的,青天。
太平兴国,十年。
终身未娶、在提点刑狱司,任职?,提点刑狱公事,一职,三年之久的,箫寒涯大人,于临终之际,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已经时任、勾当皇城司的,都漕司大人一职,业已数载的,燕昭轶大人,的手,眼噙着热泪,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无比的说着:“轶哥儿......那时,我们,还是,太年轻......以致......都不知道,以后的时光......竟然,那么长......长得......让我们无法......都不擅长......告别......”燕昭轶坐在榻边,眼中,依稀有泪光乍现。
“......红尘万丈......皆自惹......情深不悔......是......婆娑......诺儿......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箫寒涯面带微笑,说出深埋心底这多年载的话,燕昭轶只觉得,那只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下。
室内一片静谧。
燕昭轶的眼泪,夺眶而出。箫大人......若非是......世事难料......你......早该当......是......我的......姐夫......二姐姐......这清平盛世......正如你与姐夫所愿......你们......终于......能在天上......得以......团圆了......
在箫寒涯简朴却庄重的床榻之前,光线似乎都柔和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哀愁与敬意。
围绕在箫寒涯床榻正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是那,沔州城里,铁血忠义镖局的总镖头,孔敬平与他的两个弟弟,孔敬凉、孔敬城。静谧的空气中,回荡着,兄弟三人的低声啜泣。孔敬平的手中,捧着一副灵位,其上,赫然写的是:“先夫 孔公 镇北 之灵位”。
跪在孔敬平兄弟三人右手边,暗自垂泪的,是自那静江府、庆远州,千里奔赴而来,两鬓业已染上了岁月风霜的,寒风与半夏。泪水滑过他们夫妇二人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却仿佛也滴进了他们的心田,唤起了,那些早已尘封许久的往事历历。
周围,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屋子众人,坚毅而又哀伤的脸庞。
三日之后。箫寒涯出殡。
手捧灵位、披麻戴孝的,是,燕昭轶。
扶灵打幡、砸碗摔盆的,是曾经的,寒小五;今时今日,那沔州城里的,铁血忠义镖局,副总镖头,寒云。行在寒云身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正是他的夫人,京墨。
抬着灵柩的,如今在燕昭轶手下供职、勾当皇城司里,人称“皇城司四虎”的,寒和、寒成、寒义、寒霖。
寒霖,乃早已亡故多年的寒雷,在世时,九死一生,才寻回的,寒雾,孔镇北之妻、苏木,失散多年的,弟弟。
将要起灵之际,天边初露晨曦,淡薄的雾气缭绕,为这庄严肃穆的送葬队伍平添了几分哀愁与神秘。此时,一驾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藏皇室威严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穿过长街,悄然行至队伍的最前端。马蹄声轻,似乎连大自然都为之静默,不愿打扰这份沉重的告别。
马车缓缓停下,车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接着,那并不华丽的帘门,被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轻轻掀开。众人屏息以待,只见宫中那位,素来备受盛宠,却鲜少抛头露面的,宸贵妃娘娘,未施粉黛,仅以一支简约至极的发簪,轻轻挽起那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固定成一个素髻,一身常服,白衣素缟,行至灵柩前,缓缓屈膝,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徐徐下拜,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充满了对逝者的尊重与不舍。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凝固。
“姐夫……毵姐儿……今日……来送你……最后一程……”燕映毵的声音,细若游丝,却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燕映毵的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哀痛与不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身前所跪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她的身体因悲伤而颤抖,却依然坚持着,以最诚挚的姿态,向着那即将远行的灵柩,表达着最后的敬意与告别。
身后,随其出宫的两个宫女,随着燕映毵的动作,都跪倒在地。赶车的兵卒,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燕昭轶,平日里沉稳内敛,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怆。他大步上前,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望向燕映毵,用尽全身力气,哽咽着说道:“臣……燕昭轶……代……箫寒涯大人……多谢……宸贵妃娘娘……送行……”每一个字都从心底挤出,饱含深情与感激。
众人皆红了眼圈,只除了抬灵的寒和四人,是用单膝跪地外,其余人等,均如燕昭轶一般的,五体拜伏于地,高声应和道:“谢……宸贵妃娘娘……送行……”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几分寒意,也为这送别,增添了庄重与哀婉。
燕映毵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别,便是永别。但她也明白,自己作为宸贵妃,必须坚强,于是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虽然身体仍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缓缓转身,面向灵柩,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众人,缓缓离去。
燕昭轶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深深深懂得,今时今日,自己的妹妹,以宸贵妃娘娘之尊荣,身着丧服,称呼箫寒涯一声,姐夫,并亲自为其送行,意味着什么。这其中,既须有妹妹的坚持,也须有官家的默许,更是对箫寒涯所代表势力的一种无声的支持与缅怀。这其中的意义,远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燕昭轶一身韬略,文从南笙,武承箫寒涯,是匡朝毋庸置疑的,自箫寒涯之后,当世不二的,京师最璀璨的明珠。他深知,真正的胜利,不仅仅在于一时的得失,更在于长远的规划与布局,而匡朝的繁荣与强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简单战役的胜负,所能衡量。一如当年,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二姐姐燕映诺与箫寒涯,非但没有沉溺于个人的儿女情长,反而默契无间地,双双舍弃了情感,匡扶社稷,保家国天下永宁,护黎民苍生安乐,这才换来了,其后的,昌平盛世,江山万里。
箫寒涯,终其一生,也未能成为自己的姐夫。然则在自己与幼妹、贵妃娘娘、燕映毵的心中,他便是他们的姐夫。如今,姐夫便在这冰冷的三尺灵柩中长眠。他的传奇,如同一首未完的诗,虽已落幕,但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远处。晨曦薄光,将那个驻足许久的人影,拉得老长。
箫承蔚,早已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禁。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他可以爱的人。也没有了他可以恨的人。
而那些,曾经逝去的人,已经发生过的事,却再也无法,流转回,当初的时光。
落叶辞木,是结束,也是重生。春兰秋菊,韶光暗转,比起在漫长的岁月中,思念成疾,或许,死亡,并不可怕。有时候,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难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