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里人家
作者:沧浪船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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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托媒
老海怪媳妇要在吴家沟托媒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老海怪平日里屋笆开门,在村里四邻不靠,六亲不沾,生怕一跟人家走近了,别人就会趁机揩他的油。时下要想在村里找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都不容易。
合计了一个晚上,老海怪媳妇打定了主意,决定把这事,托付给吴老八媳妇。
吴老八媳妇是个正经人,不奸不诈,做事稳当,原本平日里,和老海怪家也没什么来往,后来因为把老海怪家的闺女,介绍给了她二姑家的儿子,这样一来,两家就沾了点儿偏亲。
在村里,论辈份,吴老八和老海怪平辈儿,得叫老海怪大哥,如今老海怪的女儿福荣,嫁给了吴老八媳妇的表弟,这样一来,两家人就有些差辈儿了,现今,吴老八媳妇已经改口了,随着娘家那边,管老海怪媳妇叫大姑,见了老海怪,也不叫大哥了,改口叫姑父。
只是吴老八性格倔犟,至今不肯改口,见了老海怪两口子时,有事说事,无事时,只虚应一声“吃了吗?”就算打过招呼了。
上午,吴老八媳妇正在炕上纳鞋底儿,听见狗叫,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见老海怪媳妇来了,便匆忙下炕,趿着鞋,迎了出去,笑着说道,“大姑呀,你可是稀客,管多不上俺家来站站,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见吴老八媳妇耍嘴皮子,老海怪媳妇也笑着应道,“就你嘴巧,会说话,你要是有心,没事,怎么不到大姑家站站?和大姑说说闲话也好。”
“不是我不想去,大姑,”吴老八媳妇撇清道,“只是听说,倷家姑父,平日,最不待见到家里串门子的老娘儿们,我怕去了,会招惹倷家姑父扔脸子给看呢。“
这句话,说到了老海怪媳妇的忌讳处,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无奈今天是来求人的,便只好装着没事儿一样,笑着说道,“别听外人瞎扯淡,倷姑父再不通人情,也该知道个远近亲疏的礼数,好歹咱是亲戚,他敢随便给你扔脸子看?
“照我说呀,还是你心里没有我这个大姑,不愿蹬大姑家的门,如今反倒硬生生,把不是往倷姑父身上推呢。”
两个女人一笑一说,进到屋里。
吴老八媳妇让老海怪媳妇上炕,老海怪媳妇也不推让,爬上炕沿儿,背过身去,双脚重叠一起,把鞋底上的脏物蹭掉,又转回身,盘坐到炕上,和吴老八媳妇唠起闲嗑。
因为心里有事,二人闲唠了一会儿,老海怪媳妇就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听老海怪媳妇把事说完,吴老八媳妇也多少有些惊讶,笑着说道,“真没想到,倷家老三,平日看着蔫不叽的,老实巴胶,像个大姑娘似的,心里还挺花花的,自个儿都能轧拉上姑娘了。”
说着,老八媳妇自个儿先咯咯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卖乖说,“说句不隔一的话,大姑,这要是换了别人,我还真不一定敢兜揽这事儿呢,可倷家老三,就不一样啦,这孩子,我可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多好的孩子呀?
“要模样,有模样,要才能,有才能,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谁家姑娘要是嫁给倷家老三,可真算是烧了高香。
“行啊,大姑,既然人俩儿是两厢情愿,这事儿就好办了,包在我身上了,今儿个,等吃过晌儿,我就替老三跑一趟,反正三家子离咱这也不远,你就晴好儿吧。”
见吴老八媳妇爽快地兜揽下这事,老海怪媳心里也托了底,嘴上说了些道谢的话,又唠了一会儿闲嗑,随后就借口家里还有别的事,起身下炕要走。
吴老八媳妇嘴上说了些不急不急之类的话,见老海怪媳妇执意要走,也就不再拦阻。
傍晚,老海怪媳妇正在灶上办置晚饭,听见院子里狗叫声,抻 头往外望了一眼,见是吴老八媳妇从街上走了进来,知道她是为了老三亲事来的。
老海怪媳妇,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手上还粘着饼面,也来不及擦净,擎着两手,急急忙忙迎了出去,先呵住狗叫,转头笑着把吴老八媳妇迎进屋里。
和上午不同,吴老八媳妇这会儿,换上一身新铮铮的衣服,上身是红花绿底儿斜襟褂,下身是素净青缎肥腿裤,裤角紧束在脚踝上。
老海怪媳妇让她上炕,吴老八媳却推说家里还有别的事,坚持不肯上炕,只侧身,用半拉屁股,坐在炕沿上,左手摁在炕上,右手拍了下大腿,开始向老海怪媳妇邀功,“大姑呀,今儿个,我可没轻夸奖倷家老三。”
吴老八媳妇,眉飞色舞地向老海怪媳妇卖乖道,“下半晌,我到了他们老于家,那可是个地道的大户人家呢。四十多间房的一个大庄院。八个儿子都成了家,主人家王法,儿子们成亲后,都在伙儿里住着。
“我刚提起两个孩子的事,你猜怎么着?大姑,那丫头的爹妈,起初像似对咱家老三还不太上心,嗔着脸。
“那会儿我就想,咱家老三,多好的人儿呀?你们还拿把什么?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暗许终身的份儿上,说不定,俺还看不上倷家闺女呢。
第52章 托媒
“我心里一来气,就把咱老三的好处,一股脑儿地往外嘞,直说到最后,你猜怎么着?大姑,他家那两口子,嘴就裂缝了,不过这会儿,还是没松口儿,末了,拿把了一会儿,对我说,‘等俺两口子,再合计合计,过两天给你个准话,中不?’
“我一想,可也是的,人家也是一个好端端的闺女,哪能一听了媒人的话,就应许了呢?肯定要拿巴拿巴,所以我就回来了。
“我看那两口子的架势,差不多已经心里有谱了,等过两天,我再去走一趟,保准能得到好信儿呢。看来这媒人的半拉猪头,我是吃定了。”
吴老八媳妇说完,呵呵笑着,抬起屁股要走。
老海怪媳妇见天色已晚,估摸吴老八媳妇还没回家做晚饭呢,便不留她,只是嘴上一迭声道着谢,把吴老八媳妇送出大门。直看吴老八媳妇远去,才想起锅里的饼子还没烀好,转身匆匆回到灶上,心里却已经得意起来。
转眼三天过去了,老海怪媳妇心急火燎地,在家等着吴老八媳妇带来好消息,却老也不见吴老八媳来,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更要命的是,前几天还一直心情不错的三胖子,昨天早晨起来,突然又变得萎靡不振了,两眼充血,唉声叹气的,仿佛干了一夜重活儿,没得到充分休息,身体累得疲惫不堪。
见儿子这般模样,老海怪媳妇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几分不妙,嘴里却又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吃过早饭,老海怪领着两个儿子上山了,二瘸子也套上驴车,出门做生意去了,老海怪媳妇急忙收拾完家务,锁上门,到前街吴老八家去了。
吴老八媳妇也刚好忙完了锅上的活儿,正打算上炕做针线。
听见狗叫,见老海怪媳妇来了,心里觉得有些为难,却又没法回避,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迎了出去,强装笑脸,和老海怪媳妇客套了几句,把客人迎进屋里,劝客人上炕。
老海怪媳妇心里有事,推说家里还有别的事呢,只挨着炕沿坐下。
吴老八媳明知老海怪媳妇今儿个来,是要讨她的回话呢,却因事情没有办妥,这会见了老海怪媳妇,竟不知该怎么和老海怪媳妇说起这事,只好找一些不相干的话来闲扯。
老海怪媳妇心里有事,这会儿哪里能听进吴老八媳的闲话,只虚应了几句,就开口问道,“老八媳妇,前几天,大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见老海怪媳妇直截了当,问了起来,吴老八媳妇脸上热了一会儿,偷瞥了老海怪媳妇一眼,又赶紧把眼睛移开。
老海怪媳妇见她这般为难,心里也差不多有了底,心情反倒轻松了不少,放缓了语气,劝说道,“老八家的,轧儿女亲家,是个两厢情愿的事,别说咱还没有什么大本事,就是真的有了大本事那天,咱也不会去干逼婚抢亲的事,你说是不是?
“这门亲事,大姑原本就是托你去给两个孩子撮合撮合,这事儿要是成了呢,那是天遂人愿,最好不过了;要是不成呢,也是因为这俩孩子缘分没到,大姑不能怪你,是不是?
“老八媳妇,你也用着多想什么,眼面前,你知道什么,跟大姑说说就是了,让大姑心里也好有个谱儿,不管事情怎么样,大姑是不会怪你的。”
老海怪媳妇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吴老八媳妇情知再也瞒不过了,只好说了实情,“大姑呀,倷家老三这事,我没办成,黄了!”
说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老海怪媳妇,无奈地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大姑,这事儿,我原本以为,是鸡窝里捉鸡,手拿把掐的。
“可是,没想到,前儿个,我再到三家子时,于家那两口子,突然变了卦,那闺女她爹,见了我,像见了陌生人似的,木着脸,大脑袋摇得像拨郎鼓似的,一句话,就是‘不行’,甘死也不答应这门亲事。
“他老婆倒是会装白脸的,不住地向我解释说,他们家条件不好,和倷家老三,门不当户不对,怕闺女将来嫁过来,会受委屈。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里边有事。她说的这些话,压根儿不靠谱呀,说实在的,大姑,他们家的条件,只比倷家好,不比倷家差,明明是三家子村的大户人家嘛,那院落,比倷家还气派呢。
“正房五间大瓦房,两边带耳房,耳房下面是东西排厢房,一边共有八间,挨着厢房,又是一排门房,这还是后院,是他们于家人住的,前院四围也是房子,是长工们的住房和牲口圈,这条件,说真的,在咱吴家沟,还真没有谁家能比得上的呢。
“可那老娘儿们,偏偏硬说他们家的条件不好,配不上咱家老三,这不诚心蒙人吗?上回我去时,和他们说些夸奖老三的话,他们两口子还能听得进;
“可是这回,他们压根儿就不听我说了,我一要夸几句老三,他们就点头说‘知道,知道。’弄得我不尴不尬的,好没意思,坐了一会儿,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大姑,你知道,前两天,我可是向你打过保票的,咋咋乎乎的,还以为自个儿,真个儿是个女随何,雌陆贾,不承想,如今把事儿办成这样,哪里还有脸面再去见你?”
吴老八媳妇把话说完,见老海怪媳妇两眼呆滞,坐在炕沿发呆。
顿了顿,老八媳妇又说,“大姑,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事儿,你说,咱这边的条件,多好呀!倷家老三,多好的年轻人!
“家里条件也好,要房有房,要地有地,还差什么呢?什么也不差,这两个年轻人,又是有情有意的,可老于家的那两个老东西,干嘛偏偏要拆散这两个年轻人呢?
“我估摸着,是不是咱屯里,有人在背后使坏了?你想呀,大姑,那于大脑袋,鬼精鬼精的,我去提亲后,他能不到咱吴家沟来,打听打听倷家的底细吗?
“我猜测,准是他来时,咱屯里有人,在背后说了倷家的坏话,他们才会那么生硬地要拆散这俩孩子,你说是不是?大姑。”
老海怪媳妇眼圈有些发湿,听完吴老八媳妇的絮叨,叹了声气,低声说道,“唉,谁也不怪,这都是他们吴家祖上造的的孽,现今报应到俺老三身上了。”
说完,抹了把眼泪,跳下炕去,苦笑了一下,说道,“老八媳妇,这些天,可没少让你费心,大姑谢谢你啦。”
说罢,起身转头出了门。
老八媳妇一边客气着,一边送客出门,少不得又说些宽慰的话。